第二十二章 王者之心
晚上十一点半,被强硬带到医院简单包扎过的王惊蛰换了件长袖黑色衬衫出现在歌城门口,苍白小脸上带着招牌式的淡淡微笑,夜枭般冒着让人不舒服的阴气。 安染怀着满肚子心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她看来这个挺讨人喜的小孩现在应该被绑在公孙先生的地下室里,运气好点也该躺在医院里动弹不得才对,就这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这儿还真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仰起脸,笑的毫无城府:“小染姐看见我这么惊讶干啥?” 安染才不信这个鬼精鬼精的小伙子会没发现自己见死不救的举动,但她也丝毫不后悔这次冷眼旁观的选择。要和公孙静柏这种级别的对手斗,别说她安染,就算把李唐搬出来都不够看,或许卡洛尔背后的大老板出手还能有一线生机,不过为了王惊蛰这种刚来一天的小服务生,可能么? 也许只是老天爷和他开了个玩笑,设了个必死的局又安排郎思聪与他相遇,硬生生把王惊蛰从鬼门关上给提溜了回来。实际上敢在江苏这块和公孙氏公然叫板的人寥寥无几,实力摆在那,没人愿意在这座庞然大物面前逞强。 而公孙静柏却真不敢随便动郎思聪放话要保的人。 为什么?因为这里是中国,匪再大也大不过官!他公孙静柏想做掉郎思聪和王惊蛰这两个小辈就跟喝水一样轻轻松松,但他承受不起在那之后郎老爷子铺天盖地的怒火。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被中央拎作典型这么一查,一切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给他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所以公孙静柏宁愿和山西煤老板火拼,和边境上的毒贩子火拼,也不敢撩拨这种敏感人物一下。 “小染姐,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王惊蛰面色柔和下来,终于流露出一些此时该有的疲惫,能看到他这幅表情的都不是外人。 “如果今天换作是你遇到危险,我肯定得挺身而出,因为你对我姐有恩。若不是这一点,我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会挡在你前面,所以你不必自责,我这条命贱,老天爷不稀罕收。”他自然的理了理安染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就像无数次对王小寒做过的一样:“再说小染姐你不也为我担心了一晚上吗?这就足够了。” 安染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不仅仅是因为对挚友的愧疚,更是对这个倔强少年独自背负起一切的心疼,她抿着嘴伸手轻轻触摸王惊蛰脸上的淤青,颤声道:“是姐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那我求您一件事行吗?” “你说,只要姐能办得到的一定替你张罗。”安染抹了把眼角,很乐意为他做点什么,这样自己的良心也会好受些。 “今天可不可以让前台的那个小姑娘提前半小时下班?我朋友在外面该等急了。”王惊蛰脸上两分羞涩、三分期待,剩下的都是发自内心的明媚笑容,似乎身上这些伤只是自己不小心跌倒摔的,一点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心悸。 安染不可思议的盯着他,无奈骂了句:“没心肝的小东西。” 这句话王惊蛰听了无数次,任何一个与他有过不浅交集的人都曾这样评价过他。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句自欺欺人的玩笑话:这孩子有心肝,只是他那颗心脏比一般人要强大得多! ————————————————————— 对于单纯的韩思怡来说,苏北土皇帝公孙静柏如何一手遮天,北京郎家如何地位显赫,都像小说里写的一样,过于虚无缥缈,实在无法感同身受。所以当王惊蛰带着一脸的淤青出现在她面前时,立刻被当作打架闹事的小混混冷落在一边。 王惊蛰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向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解释“从公孙氏的追杀下逃脱”是怎样了不起的壮举,那样只会让自己的形象从社会败类下降到神经病还不如。韩思怡只是个对音乐和诗词有些兴趣的普通学生,要她理解这些江湖上的打打杀杀,苛求了点。 “安姐儿批准了,你今天可以早点下班的。”王惊蛰不知该如何与生气中的异性相处,讨好的小心提了一句。 韩思怡皱了皱小鼻子,故意不看他那张邀功似的谄媚笑脸:“走后门拉关系,我才不稀罕。” 王惊蛰笑道:“我向你保证我身上这些伤绝对不是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得来的,具体原因现在说了估计你也不信,以后会慢慢向你交代。不过我刚从医院出来就马不停蹄的赶来履约了,你就算不心疼,也得遵守咱们的约定吧?” 韩思怡被他真诚的语气撩拨了一下,她听得出来那不是假话。就算是假话,这个芳心暗许的傻姑娘多半也愿意相信。偷撇着他满脸淤青和嘴角风轻云淡的笑容,韩思怡哪里还忍心怨他,委屈道:“怎么一转脸就把自己搞成这样?社会上坏人很多的,就不能管管自己的暴脾气。” 完全被误解了。 王惊蛰却也没有分辩,低眉顺眼应下。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这个甜美姑娘已经彻底沦陷,凭王惊蛰的情商自然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去与她争论,一副坚持“三个凡是”的模样,任她说什么都笑呵呵点头答应。 实际上王惊蛰并没有追求过女孩儿,他那双打折好几个木人桩的手也做不来浪漫情事,不送一件礼物、不说一句情话就拿下这么个高傲单身了快二十年的可爱姑娘真的是福气。韩思怡红着耳尖跟着王惊蛰坐上奔驰车时还有种做梦的感觉,追她的人很多,一掷千金的富家公子有、苦等五年的痴情男生也有,她说不清自己为何莫名其妙的就跟了这个刚认识不到两天的年轻人。可能是迷恋他身上亦正亦邪的奇特气质,也有可能是被他干净无暇的眸子所吸引,又或许是独自在外地漂泊的姑娘突然累了,想找一个依靠。反正爱情这东西本来就说不清,道不明。 王惊蛰自顾自坐在奔驰的后座上抽烟,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这可难为了稀里糊涂跟上贼船的韩思怡。 犹豫半晌,小妮子终于憋不住凑近他的耳朵,轻声道:“以后我就是你的女朋友了吗?”少女呵气如兰,惹得王惊蛰耳朵痒痒的。 王惊蛰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伸出一只胳膊圈住韩思怡的小脑袋,用下巴上的胡茬抵着她柔软蓬松的头发:“你说呢?” “那…那你会对我好吗?”韩思怡抛出个傻傻的,但女人都关心的问题。她从未和父亲以外的男人如此亲密过,顿时羞得耳尖guntang,却怎么也舍不得挣开那温暖坚实的怀抱。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小姑娘整颗心都快化了。 “会。” 王惊蛰把她的刘海挂到耳后,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对上了她澄澈无邪的眸子:“以前我孑然一身、无欲无求,对金钱和名利没啥概念,有一口吃的,有个地方遮风挡雨就很满足。就算被人阴了也不记在心上,想着安安稳稳的过下去,不去牵扯这些恩怨,受的委屈就当替我jiejie积德还债了,怂的很。” “但是这种男人配不上你,想想以后要让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女孩经历这种平淡无奇的人生,我都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王惊蛰看着她宠溺一笑:“就当是为了你,我去和他们争一争又有何妨。” 韩思怡是个文艺的孩子,《诗经》里收录的国风全都读过,不过大多一知半解,硬要说的话最多能回忆起关雎、蒹葭这类常见的文章。而此时仰望着情人苍白的侧脸,一个从不曾深记的句子却萦绕心头久久不去:“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