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野心

    “看到那人了吧？卡洛尔的保安头子，叫丁许。从底层开始陪着大老板打拼起来的人物，很有点手眼通天点的本事，不能小视。”解金浩怕两人说错话，提前打了预防针。

    王惊蛰倒是从来不会犯狗眼看人低的错误，毕竟淮安城也就巴掌大点地儿，坐在早点摊上吃碗rou丝面说不定都能碰到来吃小笼包子的市委领导。低着脑袋做人大不了就是被人小看，而眼睛长到头顶上保不齐就要一脚栽到坑里去。

    “解公子，请。”精瘦汉子没有多余的寒暄，既不谄媚也不疏远，点到为止的问了好便当先往大厅里走去，很是气宇轩昂。

    孙研焘一到这种金碧辉煌的地方就犯哆嗦，在听说这儿最低消费是两千二之后更是大骂夜总会搞这些资本主义毒瘤。丁许扭头冲他笑笑：“我也不懂这些人为啥愿意花那冤枉钱在这儿喝兑水洋酒，要我说还不如直接上卡洛尔的二楼去找个姐们乐呵乐呵，有钱人真他妈cao蛋。”像解金浩那种富二代纵然再优秀，身上未免也带着些父辈的影子，让丁许难以认同，反倒是对这些一穷二白的小人物很有亲切感。

    到了包间里，王惊蛰环视一周，发现早有个年轻面孔坐在对门的位置等候，见了进门的几人也不起身迎接，伸手示意对面的沙发：“坐。”

    王惊蛰没有东施效颦的故作姿态，也没有像个乡巴佬一样不知所措，找个靠门近的位置平稳坐下。丁许掐了烟头坐到年轻人的下手处：“这位是歌城那边的负责人，李唐。两位小兄弟有什么想做的差事可以直接和他说。”

    李唐拿起桌上的茶壶亲自给每人斟了一杯：“英雄出少年啊。我这儿没什么好东西来招待贵客，只能把这武夷山的大红袍拿出来献个丑了，那几棵母树上的茶叶现在实在是弄不到，不过我这茶的品质也不至于落了各位的面子就是了。”

    “那唐哥，我这两位兄弟就麻烦你多关照了，都是会办事的人，不会给你添乱子的。”解金浩也不敢得罪这位卡洛尔的二把手，把话说的很软。

    “你放心，就算惹出事情也不要紧。”李唐抽了口手上的至尊南京，黑框眼镜后面蕴含着十足的底气：“公司发你工资就有义务罩着你，遇到不安分的客人尽管按规矩来，不要堕了卡洛尔的威风。”

    王惊蛰低头喝着茶，却一直在暗暗观察他的言行谈吐，这种不动如山的气势绝不是一般人能装的出来的，三十岁不到就能掌管如此高端的一个场子，不可能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王惊蛰是个孜孜不倦往前冲的男人，既然有机会见识到这些不凡人物，就没有理由不从他们身上学点什么，至于学到的是好是坏，那是等他到达那个高度才需要考虑的事。

    一时无话，孙研焘看看低头喝茶的解金浩，又看看沉默不语的李唐，犹豫着开了口：“唐哥，有句话我说了您别生气…”

    “你说。”李唐饶有兴趣的推了推眼镜，很好奇这个看起来有点傻气的孩子有什么事能让自己生气。

    “我想去许哥手底下做事情。”

    原本丁许正倚着沙发抽烟，闻言才重新坐直了身子：“解公子不是外人，我也就不跟你藏着掖着。在卡洛尔干我们这行的不比其他地方，有些见不得光的事，能赚钱的事都得我们去做，进局子是常有的事。我建议你还是在唐哥那边伺候伺候客人算了，在我这儿做事说不定哪次就把自己前程给毁了，这个责任我担不起。”

    “您说的这些我心里都有数，”孙研焘声音有些微微颤抖，显然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我是山里走出来的孩子，爹娘给不了我什么，也就只有自己的这条命能拿出来拼一拼。以前在山里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见得多了，经历的多了，有时候看到别人吃好吃的我也想尝一尝，看到别人搂着漂亮姑娘我也想搂一搂，要是就这么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我自己都觉得对不起裤裆里那只鸟！”

    他点上红金龙狠狠吸了一口：“许哥你放心，我能打，胆子大，出了事也不用你想办法来捞我，只要能给我个机会我记你一辈子。”

    “你先别急着表忠心，”丁许也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摩挲着茶杯口意味深长道：“出人头地的路有很多。”

    孙研焘不说话，倔强的盯着他的眼睛。

    王惊蛰悄悄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导致他产生了如此之深的执念，不过那种飞蛾扑火的眼神与小寒简直是如出一辙，眼看着就是不肯回头了。

    若在平时，丁许肯定会一口回绝。毕竟混社会不是小孩子的游戏，稍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把外人带上这条路就是损自己阴德。不过他确实有些欣赏这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孩子，现在的年轻人个个都是白眼狼，想带一两个心腹出来太难，而这孩子底子干净，看上去也踏实，确实是个很好的人选。

    “这样吧，”心思敏锐的李唐察觉到搭档有些犹豫，立刻洞悉了他的心思，解围道：“你会开车吗？”

    “会，”孙研焘立马答道：“自己偷偷练过，村里那辆桑塔纳1998我能开出漂移来。就是驾照…还没机会考。”

    “无妨，你就先在夜总会帮客人停停车，跟着你许哥先试试这一行的水有多深，到时候你再做决定也不迟。”说着向丁许偷偷使了个眼色。

    丁许悄悄松了口气，暗道到底还是自己这兄弟心眼多，不过脸上保持着极为严肃的神情：“不是许哥不信任你，干这行的都是孤注一掷的赌徒，你不知道等着你的是出人头地还是粉身碎骨，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几十年后我到地下都没脸见你先人。”

    “大丈夫不以成败论英雄。有魄力是好事，不过也用不着这么悲观，”李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艺高人胆大，未必就不能自己搏出个前程，到时候可得记着老许给你的机缘啊。”

    王惊蛰一杯茶喝尽，掏出根烟夹在手上没点，等到李唐那根至尊南京燃尽，眼明手快的递上一根苏烟帮着点上，这才给自己点了火。在卡洛尔说一不二的歌城总管透过眼镜看了眼这位挺上路子的后生，暗暗点头。他当然不会因为王惊蛰半天没讲一句话就把他归到愚钝木讷的那一类，要知道咬人的狗不叫，能在自己和丁许面前悠闲抽烟的年轻人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至少心里素质多半会比普通学生要强些。

    “你呢？”李唐审视着这个不动声色的后生：“愿意在歌城从服务生做起吗。”

    王惊蛰笑着挠挠后脑勺：“我胆小，打打杀杀的我做不来。我姐总跟我说做人要讲义气，但是也别见着谁就掏心掏肺。像我这种人，就算拍着胸脯保证替您卖命估计您也不敢放心用。”

    “哈哈，现在多少人都是嘴上说的漂亮，做起事来却畏首畏尾，你倒是老实，在这种半黑不白的地方说自己不讲义气就不怕我们看不起你？”丁许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小后生着实有趣，忍不住挤兑他一句。

    “这是真话，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只想做个好人，平平淡淡的把日子过下去。”王惊蛰吸了口烟，在座的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眼睛里那个叫做“落寞”的东西。

    “她折寿的事情已经做得太多了，我只想替她积点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