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大难流离（4）悲歌
孟隐一挥手，手下又有两人押着一名武师出来，唐羽认得，这名武师正是一年前和自己对战过的李田冈，是龙虎山庄十余年的忠从。何庄主脸色一变，“使者这是什么意思！” “早在大殿上看你们神色就不对劲，而且经一调查，在两个月前，原来龙虎山庄的武师曾在外救济过一名青云教武陵分舵的门人，你们能做出这番事来，叫我怎么安心让你们办事！” 白庄主护内，见李田冈忍不住踏前一步，被何庄主止住。 李田冈仰天一笑：“那是我自己救的道上朋友，和庄主无关！” 孟隐又说道：“那好，何白两位庄主，现在你们还有补救的机会，让你们的两位公子来动手，把这逆徒给杀了！” “让我们？”两名公子哥面面相觑，都是手软，拿起兵器，走近李田冈，都是不敢出手，虽然二人都是吃喝嫖赌之徒，但是下手杀人从未试过。 白夫人看儿子懦弱神情，不禁心生懊恼，怜惜，叫道：“孟使者，我们的儿子手上还从未沾过人命，还请放过他们！” 孟隐心头一动，将白夫人挟于手中，再次发令道：“两位公子，快快下手！你们是想保全山庄，还是想保双手干净！” 毛儿见状，忍不住抄起了到，走到李田冈跟前，嗫喏道：“我杀，我杀……别伤我娘亲……” 李田冈盯着面前的公子爷，不禁想起在这名公子年少时还曾和自己练过武，受过自己恩惠，但现在却只能哭丧着脸听从他人，要取自己的性命，不禁心头叹息。 眼看儿子就要动手，白庄主突然出鞭，将儿子的兵器打落在地。“毛儿，你不能做这等不义之徒！” 孟隐眼神一缩，“白庄主，想要造反么！” 白庄主恨恨一吐气，“孟使者，这李寨主乃是我们兄弟俩十余年前所收，是山庄骨干，对我们二人身家妻儿都有帮助，现在要我们杀掉他，岂非要陷我们于不义！” 孟隐不多言，指着白夫人说道：“你家夫人现在就在我手上，你这李师傅曾经立了再多功劳，现在他不死，你家夫人就要死，你怎么选！” 白夫人性子同白庄主刚烈，这时终于忍不住破口道：“老白！当年我嫁给你，是敬你是有情有义，大义凛然的英雄，但现在你若是杀了李寨主，又再听命于这小人，岂不是——” 话没说完，孟隐手起刀落，将她毙命于眼前！李田冈也被诏天门人刺杀在跟前！“这就是不从我诏天门命令的下场！” 白庄主见爱妻身死，家从遇害，天旋地转，一声怒号：“诏天门！你们欺人太甚！” 何庄主见状，也是胸中火烧，踏前一步喝道：“孟使者这次前来，恐怕本就不是为了让我们龙虎山庄出力，就是想找我们的麻烦！那也不用多说了，赵管家，对敌！” 龙虎山庄在场众人立马站成一阵，与诏天门对峙。 孟隐浅浅一笑：“何庄主，不错，我们这次前来，就是因为听闻你们龙虎山庄有异心已久，特来观察，从大殿上又看出来你们根本没心思助我诏天门对付这小子，我便特意派人藏在这柴房附近观察，果然啊……现在即已经撕破脸，你们就等死吧！” 说罢，听见山下一阵人声，显然诏天门还有增兵，何白二人不禁面如土色。一名武师立马帮唐羽解开了锁，将唐羽拉入阵营中。何庄主沉着脸说道：“我们宁愿帮江湖上不认识的义士，也不愿再帮你们诏天门做事！” 孟隐继续笑道：“那正好，我们诏天门出动了人手已经将山庄围住，今天你们就一起死吧！” 说罢，孟隐和几名诏天门门人揉身上前，两方人边打边走，诏天门人越来越多，山庄上的人只能且战且行，半个时辰后，便战到了山门大殿之外。 到了大殿外，何庄主眼看敌我两方阵营，竟见山庄中不少近两年新入庄的人站在对面，己方明显式微。“你们这些人，吃着我们的饭，现在却帮着这些外人么！” 孟隐哈哈笑道：“何庄主，你想得太简单了，这两年进入贵庄的，都是我们诏天门安插进来的人！你们山庄十八名好手，有四名本就是我们的人，再有八名现在已经被擒，你们就靠着那六名武师剑客，和手下十几个不成气候的打手，拿什么反抗我们！” 何白二人站在殿外石阶上，看着眼前情景，诏天门赶来的二三十人已经聚齐在山腰上，个个都是好手，而且有孟隐这等高手坐阵；己方好手只剩寥寥，两名庄主加起来也难敌过十名诏天门强手，再看看唐羽，唐羽也摇了摇头，自知最多只能对付孟隐一人，两方强弱分明，已经必败。 此时夕阳已经落在山影后，漫天红霞如血，黄昏之下，染得龙虎山庄上一片壮烈惨然。 唐羽心中盘算，知道无论如何已经不可能敌得过，也跑不掉，不禁心中悲切，只望能在今日多杀几个诏天门人以逞心头之快。 何白庄主见妻儿都已经身死，山庄也已在灭亡边缘，再无挂牵，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突然脸色平和，似乎下了重大决定。二人随后不再看诏天门人，转过头来对一批庄上人员和唐羽说道：“诸位，我们‘盘龙’‘踞虎’二人，接下祖宗基业，这几十年间，惩强扶弱，为名牟利，也算是过得轰轰烈烈。而幸得也有各位帮助，我们将这龙虎山庄可谓是经营到了高峰，” “但是，”白庄主话锋一转，“五年前我们二人心境日渐衰退，也有些不思进取，只想着保住山庄家业。自从受庇于诏天门下后，更是许多事越做越错。今日，我们山庄大难临头，但是——我们龙虎山庄只要能最后奉行这‘行侠仗义’四个字，直着腰板战死，那仍算是保住了龙虎山庄的气节！” 众多武师都是高声相应，眼中映照着夕阳红光，一副视死如归之状。 孟隐摇头一笑，“两位庄主，我保证你们死得不会太慢，你们的命固然保不住，恐怕这腰杆和脸面也撑不了多久。” 但此时何白二人不听孟隐说话，只是低声朝唐羽说道：“唐兄弟，你身在青云教，可为天下多做善事，我们二人羡慕的很。而且你又非我们山庄之人，今日不必陪我们送命，现在你赶快服下这粒镇神丹，拿碎布将耳朵赌紧。” 唐羽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是见他们二人神色郑重，不假思索便照做了。 何白二人回过头面对着孟隐，“孟隐，我们山庄今日既然已经得罪了诏天门，便也不求日后还能活命，不过，今天你们也别想活着离开！” 孟隐讥笑道：“二位不知要拿什么和我们斗——” 孟隐正在说话时，突然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响，随后全身难以动弹。 唐羽这时服下了镇神丹，也堵住了耳朵，但是仍不免脑袋一晕。 只见何庄主白庄主二人仰天长啸，起先没有声音，但是却一股低沉的声波传遍了众人的脑中，都是一阵鸣响，随后手脚发软。 不少人想立即举起双手捂住耳朵，但立时间，何白二人发声浑厚，一阵阵轰鸣之声响彻山庄！那些人举着的手也逐渐僵住，提不起来。 孟隐早知庄主二人盛年时曾以“狮吼功”震慑江湖，但没想过二人一同发功，竟产生了一种难以预料的效果：何庄主声音绵长贯通，有如龙腾于天；白庄主声音激荡袭人，如同猛虎扑面。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便隐有摧山震地的威力！ 孟隐回想起所知武学，不免心头一颤，“这正是失传多年的‘龙吟虎啸’！” 孟隐心知，这二人并未学过什么奇功，外功一般，但是家传内功修炼得足够深厚；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二人内功质地、声线音质也都各有特色，正符合修炼这套功夫的要求，一人各发一道声音，再加上这次以毕生之力催动，终于能发动这一次‘龙吟虎啸’！ 整个山庄上红光映照，龙吟虎啸的功力回荡不绝，山庄的人已经决意赴死，都是盘坐在地任凭经脉尽断。诏天门人都是逐渐坐倒在地，随之血脉逆转，气息鼓荡，鲜血逐渐从耳鼻中渗出。孟隐起先还能坐在地上运功相抗，但这声音气息丝毫不减，持续不断，孟隐额头冒汗，心跳越来越快，终也忍不住吐出了口鲜血，倒在地上。 大概一炷香过后，唐羽也已经是浑身大汗，待恢复神智，看整个山上，已经没有一人不倒在地上。走近看何白二庄主时，也已经因发动这次龙吟虎啸之功气绝。 而远处，只见一人仍在垂死挣扎，这次发功，山上其他人已经全因内功不够而死，唯独孟隐还在苦苦支撑，气未断绝。 唐羽走近孟隐，孟隐已经无力抵抗，“没想到，还有这一手……唐羽，你要是不杀我，我保证以后——”唐羽手起剑落，已经将孟隐刺杀于手下。 唐羽回望了一眼山庄大殿，叹了口气，“两位庄主和各位师傅为了保存山庄的名节，宁愿和诏天门鱼死网破，也不愿苟活，这或许就是他们在江湖中所追求的东西……” 此时黄昏已经落幕，红云散去，血色般浓烈的山庄也逐渐将歇，唐羽安葬了两名庄主和武师，已是夜晚。唐羽头顶着漫天繁星，听着山庄内蝉声四起，却已无人烟，不禁感慨万千，江湖群豪，在大千浩渺中，都只不过是朝夕过客，世界运转，自然造化，从不因人心而改变，想到这里，唐羽心中慢慢有一股神妙力量氤氲而生，久久不能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