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拒绝
; 去婉君阁的时候,天气不太好,似暴雨欲临。天际云层压得低低的,似悬挂在远处的树梢。 空气也窒闷。 半上午的婉君阁很安静,大门紧闭。 接陈璟的马车,从偏门进去,直接到了后花园。 踏入后花园的拱门,绕过两人高的壁影,远远能瞧见琼兰居。香闺艳阁,有悠长绵柔琴声传出,如纱幔在空中缓缓缠绕。 惜文在二楼抚琴。 宫商角徵羽的旋律,虽然好听,却要有耐心。陈璟是后世的人,他听惯了后来的乐律,对惜文的琴声不懂欣赏。 所以,他上去就打断了她,和她见礼。 惜文起身,裙裾碎绽,流苏摇曳,行走间步步生花,隐约有淡香萦绕。她也没有特意打扮,一件葱绿色褙子也传出婀娜多姿。 “......吃药了吗,哪里不舒服吗?”陈璟坐下问她,然后让她把手伸出来,给她诊脉。 “吃了,已经好了些。”惜文眼波流转,笑容娇媚。 她睡了一觉起来,已经大好。 她轻轻撩起半截袖子,露出凝荔纤细的手腕,搁在花梨木的茶几上,让陈璟诊脉。 陈璟就给她号脉。 不过是急性呕吐,已经无碍。 她的脉象平稳。 陈璟实话对她说了:“......药都不需要再吃,已经大好。我昨日也告诉了婉姨,想是婉姨忘了同你讲的。这几天多吃米粥,养胃的。不用再请大夫。” 惜文轻覆了nongnong的羽睫,将眼底情绪敛去,才抬头说:“不单单是请你看病,我还要找你算账的。” “什么账?”陈璟问。 “昨夜吃东西的时候,你都不提点我。你明知我吃多了要生病的,却不肯多言。我仔细想来,怕是你心思不正,故意不肯讲。”惜文装作很淡定,但是眼底的狡黠掩饰不住。 她赖上了陈璟。 陈璟笑了笑。 “别胡说。”陈璟笑道,“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我见你吃得那样高兴,还以为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不喜欢跟别人说不要这样、不要那样的,又不是小孩子。你吃坏了,那是你嘴馋好吃,不能怪我的。” “竟然说女子贪嘴好吃,真是不通礼数,你没有君子气度。”惜文扬眸,佯装嗔怒,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戏谑。 “你不贪嘴吗?”陈璟反问。 “不啊。”惜文答。 “你能这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也是蛮佩服的。”陈璟道。 惹得惜文破功,笑起来。 她一笑,就停不住,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自己咯咯笑个不停。 倏然白光从窗口滑过,然后就是闷雷滚滚,要下雨了。屋子里光线暗淡,对方的面容也隐隐绰绰的。逆着光,五官没那么清晰,反而觉得惜文更好看,似樽完美的雕塑,不喜不悲。 “没事了吧?”陈璟等她笑好了,起身要告辞,“要下雨了,我先回去。以后就别麻烦,安心养病要紧......” 惜文收敛笑容。 她的面色瞬间沉寂,没有半分表情。 “不看病,就不能请你?”好半晌,她幽幽问陈璟,“请你来听曲子,也请不来么?” 她似乎生气了。 她这么一生气,男人就不好拒绝她的。她是有点不高兴,却不至于翻脸。因此可以判断,她是装的,逼得陈璟答应以后经常来玩。 她有些时候很可爱,有些时候表演和情商高得吓人。 惜文人是很不错,但婉君阁不好常来,因为惜文是要做生意的。陈璟总来免费听曲子,有点不厚道,时间久了,婉娘也不高兴。 陈璟就道:“听不懂啊,还是别请了。” 他这么干脆直接拒绝了,惜文愕然。 惊愕之余,她也觉得灰心,有点难堪。越是难堪的时候,惜文的表现越是从容,所以收敛起自己的小任性,笑容温婉恬柔,道:“既如此,就不敢打搅了。” 她喊了护院,送陈璟出去。 陈璟和她见礼,她也大方回礼答谢,两人作辞。 刚刚踏出琼兰居,有雨滴落下。 陈璟小跑着,出了后花园,往婉君阁前院去了。 惜文站在二楼的窗口,看着他疾奔而去的背影,眸光黯然。那道青灰色的背景,颀长削瘦,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诊脉的时候,惜文的心总静不下来。他的指端很暖,干燥温热,而惜文的肌肤凉滑软腻。冷热相触,心底发颤。 他尚未跑出后花园,大雨倾盆泼洒,天地间顿时起了层水雾,庭院的枝叶被打得东倒西歪。 陈璟用胳膊挡住头,仍是淋了满头。 惜文心里发紧,心想方才是不是太任性了? 应该给他一把伞的。 生气归生气,不能叫他这样淋雨回去。 “别请了?”惜文想到他的拒绝,心里就赌了口气,“想得美,我偏要请!” 倒也不是多么喜欢他。 他似乎不错,惜文从他眼里,没有看到过那种贪恋或者轻蔑的神情。他虽然拒绝,惜文亦知道,他只是怕自家大嫂怪罪,而不是厌恶她。 和他相处,不用担心他居心不良,也不用像mama说得那样端着,做个不苟言笑的冷眼美人,惜文很轻松。 挺好的啊,凭什么不请他? “甩得开我吗?”惜文想到这里,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甜甜笑起来。雨势越来越急,地上掀起了一层薄烟,檐下滚珠甚急,雨就从窗口打进来,几乎要打湿梳妆台。 丫鬟进来问,要不要关窗。 “不用。”惜文伏在窗前,甚至伸手去接檐下的滚珠。滴滴答答的雨声,似音律起伏。心里住了只小鹿般,轻盈跳跃。 心情很好。 看了片刻的雨,后来雨越发大了,惜文终于让丫鬟关了窗户。 换了身干净衣裳,惜文喊丫鬟:“把我的针线簸箩拿出来......” 做个名妓是不容易的。 她不仅仅要学歌舞、乐器、诗书,还要像良家女子那样,学会针黹女红。想要笼络恩客的心,就需要时不时送些香囊、穗子、络子等玩物,说是定情物。 这种东西,是不好找人代做的。 惜文至今送出过三个香囊,都是mama授意的,她自己也觉得烦。 可是针线活,必须出众,独树一帜。 今天,惜文却想自己裁剪,做一个小香袋。
“......快到七夕了吧?”针穿过绸缎的时候,惜文心里想。到了七夕,总需要送恩客们些小东西。 今年,她想送陈璟一个。 往年做这些的时候,觉得烦躁,可现在却很开心,似乎要做件了不得的事。裁剪缎子的时候,她轻轻哼吟着某段词,心情轻盈。 “小姐每次做针线,心情都不好,今日是怎么了?”服侍惜文的小丫鬟看到这一幕,都在心里嘀咕。 **** 陈璟从琼兰居出来,又往婉娘那边去了。 他的衣裳被雨水打得半湿。 婉娘不知他来了,微讶。 “......惜文姑娘请我复诊。”陈璟解释,“我已经同她说了,病已经痊愈,往后不需要再请大夫。” 婉娘了然,笑了笑,心里也暗怪惜文胡闹。 “我来说一声。惜文姑娘请我,婉姨只怕不知情。若是事后从旁人口里听说,还以为我偷偷摸摸的。”陈璟又道。 婉娘就笑:“你行事总是这样面面俱到。” 赞赏溢于言表。 陈璟笑了笑。 他准备起身告辞,却见一个管事打扮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把一张烫金红请柬,交到了婉娘手里。 婉娘打开来看,顿时笑容满面。 “沈四郎很通透嘛。”婉娘愉悦道。 陈璟知道沈四郎,就是沈长玉。 “......婉姨也认识沈长玉?”陈璟问。 婉娘回神,将请柬仔细放好,笑道:“识得的。他在明州书院读书,鲜少回望县。今年不知怎么回事,这次回来好几个月了。他回了望县,附近的学子们,不乏有名气过人的,前来拜访。 他们每个月都会有几次诗会,在沈家自己的画舫上。我想让惜文去。只是他们好似有从明州带花魁过来。六月十二有次诗会,终于请了惜文。” 陈璟哦了声。 像这种诗会,对名妓的声誉有好处。 “......恭喜婉姨啊。”陈璟道,然后又问,“您知道不知道,沈四郎为何今年反常,逗留望县这么久?” 婉娘笑了笑。 她还真的打听过。 “他有个幼妹,是一母同胞的。他母亲去世得早,这幼妹自幼和他亲近,今年十四岁了,到了说亲的年纪。他父亲有了继室,不太肯管这件事,他又不放心把幼妹的亲事交给继母和族人,故而亲自回来坐镇。”婉娘道。 陈璟略有所思。 “他那个幼妹,是在沈氏排行第十还是第十三?”陈璟又问。 “这个,倒没有打听过。”婉娘笑道,“沈家不喜女子出门交际,他们家的姑娘都是养在深闺,外界鲜少听闻。” 陈璟又哦了声。 沈长玉多次请他,难道是他的幼妹生病了? 既然生病了,好好请医吃药,为何遮遮掩掩的,不肯示人呢? 陈璟不太明白,也没有多想。 他从婉君阁回到家,却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是沈长玉本人。 真是不经念啊。在婉君阁提到了他,他居然亲自登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