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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李伯爷夜袭

    红楼华彩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二章李伯爷夜袭这一夜,梁氏、李纨母女二人并席而谈,自是无话不说。不觉便说到了后半夜方才睡下,因是早起的就有些晚。

    待用过早饭,妯娌刘氏领着李绮、李纹两姊妹汇聚时,早已过了巳时。李纨夜里便说了荣国府规矩,每日两餐三点,这会子过府看望正好。

    那梁氏便与刘氏道:“你也跟着一道儿去吧?”

    刘氏颇为拘谨,说道:“住在俭哥儿家中我都老大不自在,过两日便去老宅住着。那荣国府可与我没亲戚,还是嫂子去走动吧。”

    梁氏思量着道:“也罢。”转眼看见李绮、李纹两个面上不免有些失落,便笑道:“听闻贾家姑娘多是钟灵毓秀,不若让她们两个随我过去瞧瞧,也当多个手帕交。”

    刘氏心下为难,又见女儿跃跃欲试,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傅秋芳这会子进来回话,说道:“老夫人,都拾掇停当了。土仪让小厮一并提了去,老夫人径直与大jiejie登门造访就是。”

    梁氏心下也是五味杂陈,便道:“也好,早去晚去,总要去上一遭。走吧。”

    当下傅秋芳打发了红玉、香菱随同,簇着梁氏、李纹、李绮在仪门左近上轿,一路自中门出得府邸,兜转过来朝着荣国府而去。

    李纨一早儿打发了碧月报信,转眼便到了荣国府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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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这日荣国府上下忙作一团,梁氏虽只是四品恭人,可有道是母凭子贵,那李惟俭待梁氏好比生母一般,是以上至贾母,下至王熙凤,都不敢怠慢了。

    昨儿下晌拾掇了一通,一早起来又打发仆役清水洗过门前、路面,姑娘们尽皆悉心装扮,那宝玉虽顶着烫伤了的脸面,却也装扮得好似孔雀开屏一般。

    待用过早饭,又齐齐汇聚到荣庆堂里。宝玉又上蹿下跳,喜得抓耳挠腮。

    小姑娘探春笑盈盈瞧着宝玉耍宝,四下观量,忽而便见二jiejie与黛玉俱都妆容齐整。

    黛玉上身是浅金桃红二色撒花褙子,内里是朱砂中衣,下身桃红马面裙;再看二jiejie迎春,上身豆绿缎面折枝迎春刺绣青金镶边圆领袍,内里是白色交领袄子,下身米黄百褶裙。

    探春便低声纳罕道:“林jiejie今儿怎地这般庄重?”

    还能为何?俭四哥曾说过,那大伯母梁氏曾养过他的,这头一回见,总要留个好印象才是。

    心下这般想着,不觉有些耳热,可黛玉又岂是嘴上吃亏的性子?当即笑道:“三meimei还说我,你也不也一样?”

    “啊?”探春心下窘迫。虽不敢奢望过,可早起梳妆打扮,探春依旧极为认真,这会子上身rou粉色纹样镶边桃红粉白二色凤尾纹样圆领袍,下配白色亲领棕黄色马面裙,这一套衣裳还是今年生日时新得的,连生儿那天都不曾穿过。

    探春心思急转,笑道:“我身量又长了,寻来寻去,可不就剩下这一件?”

    黛玉乜斜道:“三meimei这话说的,就好似我身量不长了一般。”

    唯独小姑娘惜春在一旁蹙眉不已,嘟囔道:“早知jiejie们都这般庄重,我也换生儿新得那一套了。”

    黛玉与探春顿时咯咯咯笑個不停。

    此时贾母耐不得宝玉缠磨,打发鸳鸯道:“你去前头瞧瞧,这时辰差不多了,怎么还没来?”

    鸳鸯应下,正要转身去探,忽而便有婆子喜气洋洋快步进来:“老太太、大太太、太太,二奶奶传话,说是梁恭人到了。”

    “哦?”

    邢夫人与王夫人连忙起身,道:“老太太,我们去迎一迎。”

    “快去快去。”

    当下邢夫人、王夫人领着三春、黛玉、宝玉、宝钗,并一应丫鬟婆子,叽叽喳喳朝着前头迎去。

    这会子王熙凤便在向南大厅里候着,那轿子方才自伯府出来,王熙凤便得了信儿。因着此番来的都是女眷,不好让贾琏迎候,是以这差事便落在了二奶奶王熙凤身上。

    王熙凤当即出得仪门迎候。

    因着李惟俭之故,刻下荣国府中门大开,总管赖大将四辆轿子迎进来,一路礼送到仪门前这才落下。

    红玉紧忙吩咐丫鬟挑开轿帘,当先是梁氏,随后是李纨、李绮、李纹。

    王熙凤领着平儿紧忙上前屈身一福:“给恭人请安了。”

    李纨紧忙扶着梁氏道:“母亲,这是我那妯娌,娘家姓王,我们都叫她凤哥儿。”

    梁氏笑道:“瞧着就是个爽利的,这闺女好。”

    王熙凤被夸得红了脸儿,笑道:“瞧恭人说的,我都这把年岁了,哪里还算闺女?”

    梁氏道:“你才多大,在我眼里可不就是闺女?”

    一说一笑,王熙凤又见过李绮、李纹,紧忙将一行人等让进仪门里。方才进得仪门,迎面就撞见了邢夫人、王夫人等。

    梁氏心下极为厌嫌王夫人,好歹面上还维系了笑意,与邢夫人、王夫人彼此见过,又引着两个侄女上前见礼。

    邢夫人与王夫人夸赞了几句,转头叫了宝玉,却见宝玉躲在姊妹中正怔怔出神,双目直勾勾的盯着那李纹、李绮不放。

    宝玉眼中,但见两个女孩子款款而来,身量相仿,身形相当,便是面容也有七分相类,竟似一对并蒂莲般。细细观量,见二者言行得当,举手投足难掩书卷之气,宝玉更是喜不自胜。

    这会子暗暗思忖着,若是这般女孩儿也住进大观园就好了。

    王夫人连唤了几声,眼见宝玉依旧无动于衷,不由得脸面上有些挂不住。那李纹、李绮搭眼看过去,便见半边脸都是烫伤的顽童正瞧着自己出神。

    李纹性子稍冷,不禁暗自蹙眉不喜;李绮性子稍稍欢脱些,见此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低声与李纹道:“什么衔玉而生的公子,我瞧就是个呆子!”

    此言一出,李纹也忍不住掩面而笑。

    王夫人赧然与梁氏道:“亲家见谅,我这儿子,最是孽根祸胎,素日里混世魔王一般的性儿,这会子魂儿也不知飞去了哪儿!”

    宝钗紧忙悄然凑过来,轻轻在宝玉后背推了下,低声道:“叫你呢。”

    宝玉踉跄一步,这才回过神来,紧忙到王夫人跟前,仓促与梁氏见过礼,转头又直勾勾盯着两姊妹。

    一旁的王熙凤眼看实在不像话,便说道:“我瞧这般认来认去,等认周全了说不得天都黑了。大太太、太太,不如先行请恭人移步见过老太太?”

    邢夫人笑着颔首:“这是正理。亲家母,咱们这就去吧?”

    此言一出,莫说王夫人、王熙凤为之侧目,迎春羞得没脸见人,便是梁氏面上都僵了一番。

    “好好好。”嘴里应着,梁氏心下腻烦,难得与李守中意见一致了一回。

    李纨往来书信中隐隐提及,这大太太小门小户出身,不是个灵醒的,梁氏万万没想到这邢夫人竟糊涂至此!

    因是不由得心下庆幸,亏得李守中严词推拒了俭哥儿与二姑娘的婚事,这还没如何就口称‘亲家母’,若果然与之联姻,说不得还会闹出多少笑话呢!

    那邢夫人心中又是另一番心思。

    大老爷贾赦中风许久,每日家针灸、汤药不断,许是那王太医此番果然对了症,如今大老爷贾赦虽瘫着下不得床,可好歹含糊着能说话儿了。

    昨儿听闻梁氏到了京师,那贾赦含糊着说了好半晌,邢夫人方才领会其意。不过是借此之机将二姑娘与李惟俭的婚事敲定下来。

    邢夫人自是极为乐意,自打大老爷瘫了,邢夫人心下便惶恐不安,生怕有朝一日大老爷贾赦一去,自己便没找没落的。倘若得了李惟俭这乘龙快婿,不拘是王夫人还是凤姐,都不好对她太过严苛。

    众人各自思量,说说笑笑,王熙凤沿途指点景物,一路过了垂花门,转眼进了荣庆堂里。

    凤姐先行一步,笑着道:“老太太,梁恭人来了,还有两个玉质金相的女孩儿,老太太见了定然欢喜!”

    当下鸳鸯扶着贾母起身相迎,梁氏随着邢夫人、王夫人进得内中,笑盈盈朝着贾母屈身一福:“老太太,这边厢给您请安了。”

    “安,安,快快请起。”贾母喜眉笑眼道:“一晃几年不见,恭人瞧着还如往常一般啊。”

    梁氏道:“老太太才是呢,如今啊,可谓是鹤发童颜,真真儿活成了老神仙。”

    “哈哈哈,都别杵着了,凤哥儿快请恭人落座。”

    当下梁氏又引着李纹、李绮上前见礼,贾母见两个并蒂莲一般的女孩儿,果然欢喜不已,紧忙招呼鸳鸯自其箱笼寻了两样头面,送与两女算作见面礼。

    其后小一辈的依次上来认人、见礼。当先是宝玉,梁氏随口称赞了几句,心下并不在意。

    再是衔玉而生又能如何?可能比得过自家的俭哥儿?而且这宝玉又是个混账性子,若托生在自己膝下,只怕早就被老爷李守中打死了账了!

    宝玉过后,王熙凤又扯着迎春介绍道:“恭人,这是家中二姑娘迎春。”

    迎春心下忐忑不安,拘谨着屈身一福,口中道:“见过恭人。”

    梁氏收摄心神用心观量,只见这迎春面若桃花,身形丰盈,瞧着比旁人略略年长,因是便问:“多大年纪了?”

    迎春羞得说不出话来,王熙凤便道:“方才过了十七生儿。”

    一旁的邢夫人赶忙道:“说来也到了字人的时候了。”

    梁氏笑着颔首,却不曾出声应承,当下只交过丫鬟送了一份心意。

    贾母看在眼中,心下暗恼邢夫人多嘴,于是出口转圜道:“咱们家的女儿又不愁嫁,再者我也舍不得,就想着再多留二年。”

    梁氏凑趣道:“老太太说的是,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rou,这一字人便骨rou分离,想起来就多有不舍。倘若在婆家过得舒心也就罢了,若不舒心,这心里头想着念着的,只怕也不好受。”

    王夫人虽面上赔笑,心下却哪里不知此言是在点她?奈何今时今日因那李惟俭之故,这梁氏位份再不相同,阖府怕是也唯有老太太方才能压得住。

    贾母自是听明白了这话,却不好驳斥了。她虽极得意孙媳妇李纨,可李纨此前过得是什么日子,贾母又如何不知?因是只能含糊着应承两声,算是将此事揭过。

    迎春垂着螓首悄然退下,又与一旁的李纹、李绮见过礼,方才回返,王熙凤紧忙又扯了三姑娘探春来见礼。

    探春青春活泼,眉宇间又有一股子爽利英气,上前大大方方见过礼,梁氏看了顿时欢喜不已。

    笑道:“这姑娘瞧着好生面善。”

    探春心下一喜,脱口便道:“我瞧着恭人也面善呢。”说完顿时心下后悔,却见梁氏扯了她赞道:“好好,可见咱们娘儿俩有缘分。”扭头又与贾母道:“瞧见这三姑娘,就好似照镜子一般,与我未出阁时的性子一般无二。”

    贾母也道:“莫说是恭人,这丫头伶俐要强,便是老婆子我也极得意呢。”

    梁氏虽喜探春性情,却知不好多停留,又说过两句话,旋即放其与李纹、李绮相认。

    惜春因着年岁还小,虽说自宁国一脉出事之后,惜春性子便开朗了许多,可依旧有些冷淡,因是梁氏只略略赞过自是不提。

    转眼王熙凤又引黛玉上前,道:“恭人,这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名黛玉。”

    黛玉虽心下羞怯不安,却行止得体屈身一福,声如黄鹂道:“见过恭人。”

    梁氏见黛玉‘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又得知是林如海孤女,不禁生出我见犹怜之感。赞叹道:“林姑娘内慧外秀,托生的好似仙女一般,也不知这世上谁人配得上。”

    这般说着,梁氏心下惋惜。可惜这林姑娘还在孝期,不然与俭哥儿倒是良配。

    黛玉红着脸儿道:“恭人谬赞了,我哪里有恭人说的那般好?”她心下羞怯,又暗生欢喜。

    梁氏一面命丫鬟奉上礼物,一面说道:“当着老太太的面儿,我可不会说假话。”

    贾母顿时笑道:“恭人不知,我最得意这个外孙女呢。”

    王熙凤也在一旁凑趣,说:“自打林meimei来了家中,老太太一直视若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诶唷唷,可把我们这些做媳妇的艳羡坏了。”

    众人又是好一番笑。待黛玉退下,宝钗又上前来,梁氏见其唇红齿白、眼波流转,不由得心下暗忖,无怪俭哥儿素日里与荣国府牵扯不清,这府中姑娘家真真儿是个顶个的出彩。

    方才见过黛玉就已惊诧不已,这会子又来了个不必黛玉差多少的姑娘。

    待王熙凤介绍过,梁氏见宝钗隐约有些傅秋芳的品格,忍不住赞道:“这姑娘瞧着就是个宜家宜室、识大体的。”

    王夫人听得心下一动,赶忙道:“亲家母说的是,我这外甥女人才难得,我也是舍不得方才强留她多待了许多时日。”

    贾母闻言却不曾附和,只笑吟吟不说话。换做往日,王熙凤总要帮衬几句才是,如今姑侄二人心生间隙,王熙凤又素来看不惯薛姨妈与宝钗,这会子又哪里肯出言帮衬?

    因是王熙凤便笑道:“总算将人认全了,老太太,我瞧她们小姊妹正亲热,刻下园子里景致颇好,不如让她们一并去园子里游逛,如此老太太也好与恭人说说话儿?”

    贾母颔首应下,王熙凤当即引着莺莺燕燕往大观园而去。那宝玉半点自觉也无,竟随在其中也去了!

    直把梁氏看了个瞠目!那宝玉瞧着十三四年纪,只怕早就知了人事儿,先前直勾勾瞧着李纹、李绮也就罢了,如今竟也跟着进了园子……这算怎么回事儿?

    再看堂中其余人等,不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俱都熟视无睹。梁氏不禁又心生鄙夷,都道是钟鸣鼎食之家,谁知竟这般不知礼!

    思量着女儿、外孙,梁氏强忍着没发作出来。

    此时贾母问起李守中情形,梁氏回过神来一一答了,不免兴致减了几分。

    不说荣庆堂内情形,却说一众人等进了大观园,那宝玉献宝也似跑到前头,逐个指点各处景致。

    转到潇湘馆,宝玉便指点道:“此处便是潇湘馆,林meimei就住在此处。”说话间晃动折扇道:“也唯有林meimei这般潇湘妃子也似的人儿,方才合适住在此地了。”

    黛玉不接茬,宝钗娴静而笑,三春纷纷打趣了宝玉几句,李纹、李绮姊妹对视一眼,李纹性子孤高些,不好出言,那李绮就道:“潇湘妃子说的可是娥皇、女英,林姑娘只一人,莫非来日还要强塞一人进来凑成一对儿不成?”

    宝玉这会子兴致极高,颇有些急智,摇头晃脑道:“不然,林meimei兼具娥皇、女英之美,又何必与人凑成一对儿?”

    黛玉忍不住嗔恼道:“宝二哥莫要再拿我打趣,我虽有几分颜色,却没二者的德行,又怎敢兼具?”

    宝玉颔首道:“也有理——”继而突发奇想看向李绮、李纹:“——不然两位meimei也住进去,如此德行不也有了?”

    李纹心下暗恼,李绮笑着出言道:“宝二哥好生奇怪,我们姊妹要住也是住在伯府,为何要住你家园子?”顿了顿,又笑眯眯道:“再者,宝二爷比我还要大些,须知一些避讳了,不好每日家与姊妹厮混。”

    正暗自得意的宝玉好似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怔怔出神片刻,恼道:“我还道是清白洁净的女儿,不想也被凡俗浸染了一身腌臜!”说罢丢下众人,转身便跑。

    此时王熙凤去安排席面了,不在左近。三春叽叽喳喳呼唤了一通,也不见宝玉止步,惜春就道:“快去个人跟着些,免得宝二哥又犯了糊涂。”

    探春扭头看向宝钗:“宝jiejie快去追吧。”

    宝钗自知宝玉发了性子时,只怕谁也劝不好,因是便道:“我的话他何曾肯听过?要我说,还不如林meimei去追,她的话宝玉一准儿能听进去。”

    眼见众人看向自己,黛玉蹙眉道:“宝jiejie这话好没道理,他自恼他的,又与我何干?”顿了顿,又乜斜笑道:“我看啊,谁应了金玉良缘,谁才该去呢。咯咯咯……”

    宝钗心思被一语点破,顿时羞红了脸儿,当即上前来追:“好啊,看我今儿不给你个好儿!”

    黛玉笑着绕三春而走,边跑边笑道:“好jiejie,快饶了我这一遭吧!”

    宝钗口上不依,心下先是一喜:黛玉果然对宝玉再没心思了!继而便是困惑,莫非黛玉果然与俭四哥凑在了一处?

    好似也不是,明眼人都知两梁恭人此番是为着俭四哥的婚事而来,方才相看时虽多有赞叹,可梁恭人也赞了探春与自己,算不得对黛玉别有青睐。宝jiejie一时间心下犹疑,既想去追宝玉,又想留下来与那李纹、李绮探听几句,说不得摸清了梁恭人喜好,便能鲤鱼跃龙门呢?

    转念宝jiejie又思忖着,有道是‘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因是追着黛玉笑闹了一会子,到底别过众人,去追宝玉去了。

    黛玉并三春此时看向李绮、李纹,却见jiejie李纹正在训斥meimei李绮:“多嘴,哪里有去人家做客惹恼了主人家的?”

    李绮辩驳道:“我有不曾说错,我们姊妹好生生的姑娘家,他却像见了猫儿、狗儿一般,瞧着欢喜便要往家里塞,凭什么?再说我又不曾说错。”

    李纹故作恼道:“还敢顶嘴?回头儿定说给母亲,让母亲管教你一番。”

    李绮顿时噘了嘴。

    这番话好似实在呵斥,实则是李纹借着李绮的嘴堵住众人之口。姊妹二人有个顶天立地的兄长照拂着,自是瞧不上不知眉眼高低,更不知礼法、避讳的宝玉。

    于二人心中,那宝玉不过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虚有其表的纨绔膏粱,又如何与俭四哥做比?

    听得此言,三春并黛玉俱都无言。此言若是假话,还能辩驳一番,奈何偏生人家说的是真话,这却辩无可辩了。

    探春便道:“宝二哥便是这般性子,由他去吧。前头就是紫菱洲,二jiejie就住在此间,咱们过去瞧瞧吧。”

    众女继续游逛大观园,不觉便是一个时辰过去。此时荣庆堂里叙过过往,又说起当下来。

    梁氏便笑着道:“不瞒老太太,我此番千里迢迢的来京师,一则是看看女儿与外孙,二则是俭哥儿创下这般家业,去岁又往青海走了一遭。虽说俭哥儿上进,这做长辈的心中定然欢喜,可这心中也不免七上八下,实在不放心。

    正巧外子近来身子爽利,我这才得空往京师走一遭。”

    贾母感叹一番道:“俭哥儿自是不用说了,再没比他稳妥的了。老国公在时,哪次出征家里头不都提心吊胆的?”

    一旁陪坐的邢夫人听闻此言,顿时插嘴道:“说来恭人此番怕是也为着俭哥儿的婚事吧?”

    梁氏哪里肯吐口?只摇头笑道:“儿大不由娘,更何况我这个做伯母的?不瞒老太太,自打俭哥儿出息了,老宅里三五天便有人来说媒。外子是个自命清高的,这个看不中,那个瞧不上……哎,说不得啊,俭哥儿这婚事还得拖延上几年呢。”

    邢夫人顿时急了,迎春都十七了,哪里还拖得下去?奈何此时贾母又与梁氏说起儿女经来,邢夫人一时间插不上话,只能心下暗急。

    又半晌,大丫鬟鸳鸯入内禀报:“老太太,二奶奶传话,说是酒宴都齐备了。”

    此时眼看到了午时,贾母便笑道:“恭人远来,家中略备了些薄酒洗尘,恭人可不好推拒啊。”

    梁氏就笑道:“老太太既这般说了?我这边厢也唯有恭敬不如从命。”

    当下自有婆子、丫鬟将桌案搬来,游逛园子的三春、黛玉并李纹、李绮姊妹齐齐回返,唯独不见了宝玉与宝钗。

    王夫人心下纳罕,探春便凑过去低声耳语了几句。听闻宝玉又摔了脸子,王夫人顿时有些挂不住脸。偏生探春没说缘由,王夫人想着往日里十回有八回都是因着黛玉,顿时心下暗恨不已。

    当下菜肴流水一般上来,又叫了养在梨香院的十二个小戏子来唱曲凑趣,席间面上其乐融融自是不提。

    这一场酒宴自午时吃到申时方才散去,梁氏多饮了几杯,待席面撤下奉上茶水,又陪着贾母说了会子话,眼见天色已晚,这才领着李纹、李绮告辞。

    贾母便道:“恭人就住在隔壁,往后若得空常来常往,就当陪我老婆子说说闲话了。”

    梁氏笑着应下,旋即被邢夫人、王夫人送出。临到仪门前,那邢夫人再顾不得一旁的王夫人,出言道:“恭人这几日可得空?我这边厢也想好生款待恭人一番呢。”

    这话说的让王夫人心下好一阵无语。亲家母登门,她还不曾出言款待,妯娌却抢了先。

    那邢夫人好似也知不妥,忙找补道:“诶唷,不是有心与太太抢东道,实在是有事与恭人相商。”

    梁氏方才瞧过了二姑娘迎春,认定实在不是个做主母的。刻下李惟俭还不曾回返,梁氏便想着,若俭哥儿回来了只怕此事还要绵延,不若自己出面快刀斩乱麻。因是便颔首应下:“好,那我明日再来叨扰。”

    邢夫人见其应下,顿时喜形于色。

    这一日两府各自喧闹,王夫人有心教导宝玉,结果叫来跟前,就瞧见宝玉面上的烫伤,顿时心下不忍,那训诫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李纹、李绮回了伯府,将争执之事说与梁氏、刘氏。梁氏见怪不怪,刘氏却蹙眉不已。

    她此番带着两个女儿入京师,自是因着女儿年岁到了,也该找寻好人家了。本道功勋之后总有一番富贵,也免了终日为米粮奔波之苦,却不料勋贵子弟竟这般不成器!

    若果然将两个女儿嫁了去,说不得来日会吃多少苦头。因是刘氏便略略转了心思。

    ……………………………………………………

    转过天来,李惟俭依旧不曾回返。

    梁氏一早打发了府中小厮往两家送了拜帖,下晌方才去荣国府赴宴。申初去的,申末便回返伯府,显是不欢而散。

    傅秋芳等一应姬妾不敢言语,妯娌刘氏便道:“嫂子此番是不是有些不妥?总要跟俭哥儿商量过了……”

    梁氏断然道:“当断则断,不说家世,单是品性那二姑娘就不是良配。俭哥儿回来了,自有我去分说,他便是不认我这大伯母,我也认了。”

    话音落下,晴雯进来报,说是李纨来了。

    须臾便见李纨蹙眉匆匆进来,不待落座便追问道:“母亲方才可是与大房闹翻了?”

    梁氏冷笑道:“便是闹翻了!那邢氏好生没道理,好似认定了俭哥儿非二姑娘不娶一般,开口便问彩礼,真真儿是不知所谓!”

    “这……”

    眼见李纨面上为难,梁氏便道:“伱有何怕的?你兄弟这般能为,若荣国府敢拿你作筏子,我让俭哥儿将你接回家去,免得受这腌臜气!”

    李纨哭笑不得道:“母亲多心了,我何曾单想着自己个儿了?我是——”

    有些话不好让外人听去,眼见李纨隐晦瞥了自己一眼,刘氏顿时心领神会,当即领了李纹、李绮避开。

    待内中只余母女二人,李纨方才将李惟俭与黛玉、迎春,乃至并嫡之事说将出来。

    梁氏讶然半晌:“此事怎地没听俭哥儿提起?”

    李纨道:“也是回程路过扬州时才定下来的,那书信连俭哥儿也不曾瞧过,谁料到俭哥儿的恩师竟有这般打算?”

    梁氏思忖一番,硬气道:“便是如此,那二姑娘也不是良配。并嫡也是嫡,当家主母这般性子,家中岂非乱作一团?莫说你父亲不赞成,就算我这一关都过不去。”

    李纨唯有叹息。心下暗忖,只怕俭哥儿原本谋算着一并娶了黛玉、迎春,有黛玉掌家,迎春刚好做个摆设。如今母亲横插一手,这事儿往后如何却是不好说了……也不知二姑娘听闻此时是何情形。

    那梁氏却不管迎春如何,忽而欢喜道:“俭哥儿果然好眼光,那林姑娘我瞧着就是个好的。就是可惜身子骨弱了些。”

    李纨附和两声,不敢再久留,生怕这会子二姑娘想不开再闹出事端来。因是赶忙起身离去。

    她一路回返大观园里,到得缀锦楼左近略略停足,便听得隐隐啜泣、劝说之声。料想二姑娘迎春果然得了音信,好在还有旁人看顾着。暗忖迎春一时出不了事儿,李纨这才回返稻香村。

    事涉婚嫁,黛玉心思杂乱,因是不好过去劝说。宝钗此时还在王夫人处,李纨又避开了,因是来劝说的就只探春与惜春。

    惜春年岁还小,说话自是向着二jiejie迎春;探春虽也在劝说,心中却五味杂陈。虽说不该奢望,可也想着此番梁恭人明着推拒了二jiejie,那自己……

    一同劝说的还有司棋、绣橘,绣橘如何想且不提,司棋则想着,若二姑娘与俭四爷的事儿果然告吹,那自己个儿是不是寻个由头,干脆让人撵出府去?如此也不用再守着木头也似的二姑娘了。

    至于二姑娘迎春,伤心欲绝自是不提,可心中好歹还有些念想。于她心中李惟俭本事通天,他既说过此事由他处置,总要听他怎么说才是。因是哭过一会子,二姑娘便止了眼泪,反过来将探春、惜春劝走,又独自蜷缩在床榻上念着李惟俭。

    ……………………………………………………

    却说这日天色擦黑,李惟俭方才入得京城。一路回返自家,方才进门便听闻大伯母一行业已到了家中,顿时喜不自胜。

    当即衣袍也不曾更换,兴冲冲便去后头拜访梁氏。

    此时已然入夜,寡婶刘氏与两个堂妹居停的小院儿自然不好造访,因是李惟俭只去了梁氏院儿中。

    二人见面,李惟俭大礼参拜,梁氏紧忙将其扯起,观量几眼,喜道:“高了些,也壮实了。好,好,好。”

    李惟俭嬉笑道:“非如此,侄儿哪敢往军中走一遭?”

    梁氏顿时唬着脸道:“偏你逞能!那兵凶战危的,又岂是好相与的?也就是你此番运气,若赶上战事不利,你让我如何与你父母交代?”

    李惟俭嬉笑着道:“再不会了,大伯母莫再念叨了。”

    梁氏没好气地探手戳了李惟俭脑门:“都是伯爷了,怎地还这般没正形?”

    李惟俭便道:“您老跟前还要绷着,岂非不孝?”

    梁氏顿时好笑不已。当下二人略略叙话,须臾便说起这两日情形,梁氏便将邢夫人设宴催逼一事说将出来。

    随即蹙眉道:“——依我看,非但那二姑娘不是良配,其生父、继母也不是个好的,这亲事我替你否决了,就算你与我生分了也无妨!”

    “啊?”李惟俭顿时瞠目结舌,道:“大伯母只管拖延就是了,何苦当面拒绝?”

    梁氏道:“亏下创下这般家业了,岂不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这是养育自己的大伯母,李惟俭能如何说?他本心想着再拖延一二年,只待荣国府败落了,再趁机将迎春纳入家门。不料大伯母将此事戳破,这却不好转圜了。

    眼见其神思不属,梁氏就道:“罢了,你方才回来,风尘仆仆的,先去安歇吧,有什么话咱们明儿再说。”

    李惟俭应下,起身告退而去。

    回得东路正院,姬妾等迎上来,伺候着其沐浴、更衣,李惟俭起初还在思忖着生怕二jiejie迎春想不开,不知怎地,想着想着就成了挂念黛玉会多心。

    待沐浴更衣过,李惟俭实在按捺不住,起身便往外走。

    傅秋芳忙问:“老爷要去哪儿?”

    “有些气闷,我随意走走,一会子就回。”

    丢下面面相觑的傅秋芳等人,李惟俭一路进得会芳园里,转眼便到了大观园东角门。

    到了此刻李惟俭又犯了难,此番还不曾见过司棋,也不知其与秦显家的说没说妥。

    便在此时,门后忽而传来女声:“可,可是李伯爷?”

    “嗯。”李惟俭闷声应下。

    旋即就听吱呀一声,那角门敞开一半,自内中探出个女子身形来,手中提着灯笼,正是秦显家的。

    二人对视一眼,秦显家的嗫嚅道:“伯爷可是……可是要游逛一番?”

    李惟俭心下落定,料想应是司棋与秦显家的说妥了。

    他凑近笑道:“刻下可方便?我寻人说说话便走。”说话间一抖衣袖,塞过去一枚五两的银稞子。

    秦显家的入手就是一沉,顿时暗喜不已,当即道:“方便!”旋即又压低声音嘱咐道:“伯爷只管贴着墙角走,再过半个时辰才有媳妇巡视,伯爷避开了,下次须得再过一个时辰。”

    说话间将角门敞开,任凭李惟俭迈步而入,又前行一段替李惟俭打探,这才催着李惟俭入得大观园。

    李惟俭快步而行,这园中出去各居所灯火点点,余下果然空无一人。料想那些丫鬟、婆子必寻了所在吃酒、摸牌去了,这倒是方便了他。

    须臾过了翠烟桥,眼前便是潇湘馆,李惟俭咬咬牙,快步爬上小山坡,眼见下头茶房里呼喝声不断,料想那些丫鬟、婆子定然在此聚赌。

    当下绕潇湘馆而走,借着石垣翻墙而过,到得侧窗,纱帘遮掩之下,隐约瞥得内中倩影倚坐。

    李惟俭探手轻轻敲了下窗棂,忽而就听‘嘎’的一声,随即有鹦鹉叫道:“雪雁,快掀帘子,姑娘来了!”

    内中倩影偏头道了声‘顽皮’,却不曾起身。李惟俭听得那声音,顿时心下思念涌动,当即又敲了敲窗棂。

    “咦?”剪影起身,挪步到床前,略略拉开纱幕,便与李惟俭四目相对。

    黛玉掩口一惊,紧忙扭头观量了一眼,这才推开窗子低声道:“俭四哥怎么来了?”

    李惟俭笑着轻声道:“想meimei了。”

    黛玉咬唇嗫嚅,又往外观量了眼,旋即推开窗子,摆手招呼:“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