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远走十五
室内好像也有一段时间不打开了,灯光照进去的时候能清晰地映出悬浮在空气中的灰尘,这些在灰尘中不断反射的光线共同显现出了一道发白的光柱。 光柱落下的地方就是那座塑像,在看见它的第一眼,就给人一种邪异之感。无论是民间的俗神信仰,还是受到佛教、道教共同影响的成熟的城隍信仰中,城隍神的神格一直以来都表现为男性。 而这尊造像不仅是女性,更加怪异的是,她的打扮极其华丽繁复,身着红衣,脸上画着浓妆,分明是一副新嫁娘的模样。造像的面目倒是和普通的道教造像相差不大,只不过她的神情里似乎少了一些神灵特有的“悲天悯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真正的新嫁娘脸上才会出现的期待、幸福的微笑。 供奉女性神灵一般是以供奉“母性”的神灵为主,或者说,是一种根源来自生育崇拜的信仰,但我从来没有见过,甚至都没有听说过有在城隍庙里供奉新娘形象的神灵…… 我正在入神地观察着这尊不同寻常的造像,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这一拍吓得我浑身一激灵,险些把手机直接砸到地上。 “小伙子,你来干啥的?”转过身,我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警惕地上下打量着我。他的目光让我开始有点心虚地反思我刚才的行为是不是过于鬼鬼祟祟了。 “呃,我是c大的学生,我们老师说要来……研究城隍庙的外形和内部陈设。” “这里早不当城隍庙用了,偶尔街道或者市里有活动才想起来有这块地方呢。”老人听我自报家门,神色缓和不少。 “老人家,这里面还供着城隍爷吗?”想到里面那尊诡异的造像,我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城隍爷和城隍娘娘还在里头哩,就是这里都好多年没有香火了,只有我这个看大门的十天半个月才进去一次,给他们上几柱香。”老人的视线也越过我的身后,看向庙内部,好像他与庙里的城隍神夫妇是好朋友似的。 “娘娘”这个称呼很多时候是称呼单独的女性神灵,只不过在民间流传时往往将她们讹传为某位男性神灵的妻子。我猜在这个老人口中,“城隍娘娘”和“城隍爷”一起出现,而且这位“城隍娘娘”是身着嫁衣的形象,一定是在当地有城隍夫人的传说。 搞不好还是农业经济的社会中遗留的“河神娶妻”一类人祭故事的变体…… 总之回去先把这一条记下来,再让搜资料的同学去找找c市自古以来有没有人祭的习俗。不就是互相伤害嘛,我出来实地调查研究,目的就是要伤害文献搜集整理的同学的! 一番交谈后,我了解到,这个老人原本就是这里的村民,又一直是村委会一员,后来村委会该组成街道,他也算是退休了,于是让他来当了这座城隍庙的管理员。 我问他能不能让我进庙里看一看,他却说这座庙已经维持了很久每十天才打开一次的规律。正好过几天就是要进去定时打扫的时间,我便和老人约定好过几天来帮忙打扫,顺便进庙里看看内部的装饰和陈设。 老人和我一起走出小院,预备从我进来的西南方向离开这条“城隍弄”,我们一边走着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有关这条小巷的事。两个人的脚步交错在一起,时不时还有交谈的声音,让这条小巷显得不如来时那么幽深了。
“老人家,为什么这里的村民都把通往巷子里的门窗遮得这么严实啊?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这个啊,城隍爷夜里要审案子哩,冤死的鬼魂和城隍爷手下的阴差提审犯人都要走这条路,我们快走吧,夜里这儿可不能过人呐。”老人回头看了一眼,两手合十朝城隍庙的方向拜了一拜,催促我赶快往外走。 我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往城隍庙内部看的那一眼只看到了造像,并没有看到真正的城隍神,不知道晚上是不是真的能看见城隍升堂审案…… “哦哦,好,咱们快走吧。有人试过晚上从这里路过吗?” “怎么没有?前两个月来了个外地人,什么都不懂,夜里冲撞了城隍爷,到现在还病歪歪地在屋里呢。” 病歪歪地在屋里?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我朝刚才问路的那户人家的方向指了指:“是那边的一户吗?我刚才问路那户的男的连门都没开,就知道我要问城隍庙的方向……” 老人张望着确认了一下方向,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可不是嘛,那男的好像是姓杨吧……前几天我说请人出马给他看看,还被这小子呛了出来。现在这样也是他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