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月春光冰上寒
卫清云并不是没有见过美女，相反此刻车内的宋倚楹就有着倾城之颜，这许久的紧密相处下来，潜移默化间不由的使得他对美女产生了足够的抵抗力，这就好比是一个见惯了璞玉之珍的人，自然会逐渐失去对明珠的青睐之情。但是此刻乍看到那乱战中的郡主之时，他的呼吸仍然不觉一顿，双目微张一股强烈的迷醉之情悄然流溢而出。 人有三六九等喜怒哀乐之分，而一个人的相貌神情则有冷暖中性之别，眼前的女子给人的唯一感触就是这个冷了。 “冰肌玉肤骨若霜，倩影幽兰百花伤。水眸疑似寒潭浸，蟾宫仙子伴月光。” 纵然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说到底也是一个弱女子，骤然经历眼前的此番变故，看到血rou纷飞尸体横陈的惨象，也不由的会害怕慌乱。但是这位郡主显然心智还算坚定，也清楚自己此刻的情势，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影响身边护卫的士气，不像车内宋倚楹二人那般直接慌乱了心神。 就在卫清云迷醉欣赏之际，那郡主此时也注意到了不远处兀自呆站在马车旁的他了。看这样子，郡主自然知道卫清云是回避自己行驾的路人了，只是因为碰巧才卷进了这次的事件之中，心内当先不由有了一丝愧疚感。而卫清云本就玉树临风且年纪尚轻，浑身充满着朝气，再加上他自幼习武又有过战场厮杀的经历，在儒雅俊俏的外貌下还有一股英武之气。纵是郡主见惯了那些达官贵人的各种公子，能文善武的各式青年才俊，这番乍视之下还是有了种别样的莫名感触。 而此刻卫清云身旁那早已吓的面无人色蜷缩在车下的车夫，则更加衬托出了卫清云在厮杀战乱下的镇静自若，傲然无惧之态。郡主不由在心内暗暗赞叹道，一时间倒是忘了身处的境地了。不过下一刻，当她仔细打量卫清云时，当即看到了那抹她早已见惯了的迷醉神态，转而瞬间打破了刚刚建立起的那丝好感。原来对方不是无视眼前的厮杀，镇静自如，而是被自己的容貌给吸引住了！真没想到在这种生死攸关之际，那人居然还有这种心情，想到这，郡主不由对眼前之人产生了一丝厌恶感。 “哼，原来他也跟那些人一样。” 迷醉中的卫清云自然清楚佳人看向了自己，潜意识的就想展示自己好的一面，于是下意识的微笑示意了一番，谁知对方突然间神色一敛，嘴角挂起了一丝不屑之情，瞬间就将目光移了开去。 莫名其妙的就受了佳人的白眼，貌似对方还对自己有了丝厌恶之感，这突兀的变化使得卫清云换来了一头的雾水。也是，纵是他再如何的聪明机智，恐怕他也猜不到那位郡主此刻心中的念头了。 女孩子绝大多数还是喜欢男人以蜜蜂盯上了蜜糖般的眼神看自己的，但也有极少的一部分恰恰相反，不巧的是这位郡主正好属于后者。 窈窕淑女，君子尚且好逑，更何况是面对天仙般的俏颜了。这本是众人普遍的共识，也是男人下意识的自然反应，那就是对美的追求渴望以及欣赏。但是不巧的是恰恰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拥有着天仙之颜的勾人“妖姬”，她却没有这般自主的意识。反而把那些对她痴迷的目光都当成了对自己的一种亵渎，而这直接导致的就是对那些目光所属者的厌恶鄙夷。 由于天生丽质，况且身为郡主之尊，所以长大之后身边不乏追求献媚者，而只要是男人，在初次见到她之时都会不由露出惊诧迷醉的神色。而大多数都是包含着yin邪之念，当然其间还是有不少纯粹欣赏的目光，只是在郡主的厌屋及乌之下，都被她划入了轻浮登徒一类。 “好一个遥不可及的冷美人啊。”卫清云无奈在心底苦叹道，不过这番冷落却隐隐使他升起了一丝征服的欲望。有时男人就是这般不可理喻，对于那些越不容易到手的女人却越要将之弄到手，即使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亦或是惨痛的结局，但是历经万难到手之后，却又弃之敝履。 卫清云在初时的痴迷之后，还是立刻收敛了心神，将之放到了眼前的战况之上。以他身临沙场的阅历来看，眼前的护卫圈最多也不过能支撑个小半炷香的时间了。此时尚且只是有十余个当先冲下的人在外纠缠，而不过片刻的时间四周的杀手就都会围拢，到时这个护卫圈的覆灭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卫清云早些年就曾游侠过居所周围的区域，在平岳风这个江湖大侠的耳濡目染以及刻意教导之下更是有着一颗完美的侠义之心，对于今日之事本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即使他不清楚两方人马的底细，有何仇怨，只要路见不平就先援助弱小的一方这才是他的性格。但是此时的他还有比自己更加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车内宋倚楹的安全，这里的人都知道这辆马车是自己的，若是自己贸然上前相助官军，那些杀手以此泄愤或是以之胁迫，这是自己万万不想也不敢面对的，所以即使有千般不忍眼前的弱女子受困于危难，卫清云还是选择了沉默。 就在卫清云天人交战之际，对面的战局变得更加险迫了，五十余人已经剩下不足三十人了。而此刻一亲卫的首级被人一刀削断斜飞了出去，鲜血顿时喷散了开来，部分还飞溅到了那郡主的衣服之上。纵是心志过人的郡主也不由被眼前这近在咫尺的残酷一幕震撼了心神，原本白皙的脸庞完全变成了苍白，由于厮杀之声太嘈杂，卫清云也听不清她发出的那声惊呼，不过看那表情，显然她是吓坏了。 看到这，卫清云怜香惜玉之情顿起，原本纷乱纠缠的脑海顿时一片清明，一个念头当即闪现了出来，想到这之后，卫清云不由暗骂自己真是关心则乱啊。情况很明显，对方的目的就是生擒眼前的这位郡主殿下，要不然的话，单凭他们的强弓硬弩几轮攒射，眼前的数十亲卫早就都倒下了。既然这样的话，若是这位郡主不在此处了，那么那些杀手自然也就不会再难为眼下这群护卫，也就不会继续在此地多做停留了。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卫清云刚刚一直未曾思虑到的，那就是他不能保证这些杀手达到了目的之后，会不会要清理痕迹而杀人灭口，也就是会不会放过自己这车意外闯进埋伏的闲杂人等。卫清云有过江湖闯荡的经验，知道一些黑道杀人越货的手段与规矩。所以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的去冒这个险，若是等到那群护卫被全数剿灭，到时自己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虽然对方的身手远不如自己，但是却胜在人数众多啊。自己倒是可以保证全身而退，但是若是对方一拥而上的话，就绝难顾及到车上人的安全了。当然若是对方肯跟他一对一的厮杀，那倒还好，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而最后的一个原因就是，若是真让眼前这位貌似天仙的女子受到伤害，恐怕他一生都将难以摆脱掉这个遗憾与自责了。 经过脑海中的灵光一现，卫清云不再犹豫了，当下侧首说道：“楹儿，你二人好好呆在车上，等到厮杀止息后再出来，还有，乖乖等我回来啊！” 还没有等到宋倚楹的回应，卫清云就已经冲进了前方的战圈。一身清脆的剑鸣伴着一道冷冽的寒光，瞬间背对着他的三道身影齐齐身子一顿，前方交战的亲卫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此刻性命攸关之际，他们自然不会放过眼前这个绝妙的契机了，各自的兵刃当即洞穿交战的杀手的身体。等到杀手的身子倒下，他们才注意到了前面的卫清云以及他手中长剑前端的一抹血痕。当下他们自也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事了，同时各自都是心内一松，显然眼前之人应是友非敌了。这群亲卫不是普通人，他们已经看出卫清云的身手要远在自己之上，虽说他是背后出的手杀人，但是一剑三命，几乎同一时间这就不简单了，毕竟那三个杀手不是紧靠在一起伸着脖子等人砍的。若是此刻有这么一个高手出手相助，那么自然就更容易应付眼下的情景了。 显然对方体会到了自己的善意，但是这并不代表对方就放松了对自己的戒备，只是没有立刻刀剑相向罢了。眼前的护卫还是将郡主紧紧的护在了身后，神情严肃的打量着自己。 “把郡主交给我，由我带她离开这里，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敢问少侠是……”当先一个似领头之人出声询问道。 “眼下没时间啰嗦了，若是等对方的包围圈完成，到时就谁也走不了了！”卫清云冷然说道，此时此刻他自然收起了那丝玩世不恭的心态。 那些亲卫自然清楚卫清云说的没错，但是他们的职责就是护卫郡主的安全，若是只凭眼前这个初次见面之人的一面之词，就将郡主托付出去，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看到对方犹疑不决的神色，卫清云也知道再这样拖下去，结果就完了。于是就在前方众亲卫的惊诧中卫清云施展飘鸿孤影身法，似游鱼飞羽般从众人的间隙中穿插了进去。一则事发突然，再则卫清云的速度实在太快，一干亲卫也只能无奈的感受到对方从自己的身边经过，但是身体却根本跟不上感觉，也就完全没有做出相应的阻挡动作，等到他们反应过来转身后，卫清云已经是在郡主的身畔了。 “你要做什么！”郡主除了父亲兄弟之外，还是首次被一个陌生的男子这般靠近，纵是刚刚在厮杀之中尚且镇定的她，此刻也不由慌乱了起来。 此刻卫清云也无暇顾及她了，当即低声匆匆对之前那领头的护卫说道：“替我保护好车上之人，事后定当还你们一个安然无恙的郡主！”虽说身后的杀手还在与后方的亲卫相互拼杀，不太可能顾及到自己这边的情况，但是卫清云还是不敢哪怕以正常的声音说话，免得被杀手听到，从而危及到宋倚楹的安全。 随即，卫清云出手如风点了郡主的xue位，当下将人横抱在了手中，继而沿着之前自己进来的方向冲了出去。由于刚刚自己穿插进来时，用内劲将护卫排挤到了两侧，所以就留下了一道可容一人有余的空隙。 就在片刻间，卫清云已是怀抱着郡主站到了战圈外，而这一系列的行动也仅仅只用了数息的时间罢了，快的让人恍若梦中。 “放肆，快放我下来，我…我定要叫人杀了你这个无赖……” 一时间，一道尖利清泠的喊骂响彻了这片山林 卫清云仅仅只是封住了郡主的行动能力，考虑到对方肯定会有所挣扎，对于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只有不利。再者女孩子在此种情况之下免不了乱打乱抓什么的，若是单单挥拳打打也就算了，权当免费按摩了。不过就怕对方胡乱挥抓，到时在自己这还算俊朗的脸上留下点什么印记那可就悲剧了。 不过虽然这位郡主恼怒的声音也还似天籁般动听，但是毕竟是不友善的言辞，而且还是针对自己的，自然让人不舒服了。若是平常，卫清云当下毫不犹豫的就会封了对方的哑xue，只是无奈眼下形势需要罢了。 果然，这位郡主大人的一番喊闹，当即就镇住了场下的所有人，当然也吸引了场上所有人的注意，连那些正与护卫交手的十余杀手也当即后退了数步，关注着前方。那群护卫在郡主身旁多年，早已根深蒂固的体会过这位郡主的冷然，郡主那似万年不化的冰山形象也早已被众人习以为常了。此时郡主那恼怒慌乱之态带给他们的震撼，实在要远远大于眼下的这场变故了。而不同于这群护卫的是，那群埋伏之人此时心内却只有一个念头：这算什么，黑吃黑吗？难道主上还安排了别的人手，不过自己并没有收到相应的消息啊，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看到自己已经吸引了那群埋伏者的注意，卫清云当即不再犹豫，朝着之前勘察好的西北角一处人数稀少的山林冲了过去。 “啊……”瞬间的急速奔行，带来的疾风刮的脸庞一丝生疼，上下起伏间，周遭树木杂草转瞬即逝，一批转替着一批，片刻间已是进入了官道一侧的山林了。身为郡主之尊，对皇族的礼仪举止更是要求甚严的，行要缓，庄而雅；坐需正，雍且直等等。从未有过这般急速奔行经验的她，心内当先体验到的就是一阵的慌乱，而随着对这般感受的熟悉适应之后，一丝的好奇欣喜转瞬又取代了之前的慌乱。 “我现在解开你的xue道，你抓紧我。”此处的山林根本没有供人行走的山道，杂草灌木比比皆是，若是再横抱着怀中之人，就难保对方的脸不会被什么给割伤了。因此卫清云当下不再犹豫的解开了郡主身上的xue道，将之托转到了自己的背上。出于意料的是，不知是受到了惊吓还是知道眼下的情况不再由得她做主，或许还是她清楚了自己是帮她的，没有恶意。恢复了行动能力的郡主倒是没有预料中的挣扎取闹，就连原本的呼喊也止息了，而是乖乖的将双手环到了自己的脖颈处。正当卫清云松了口气后，下一刻他就为自己的这番举动感到了深深的后悔。 “嗯……那个……你能不能把手松开一些啊，你不会是想趁机勒死我吧！” “啊！偶。”恍惚间，靠在这个男人的背上，竟有一种年幼时在父王背上的感觉，那般踏实温暖。 另一方面，埋伏的人接下来的举动则完全不出卫清云的意料，看到此行的目标被人劫走之后，他们自然也就失去继续与那些护卫纠缠的兴趣了。只是之前与护卫交手的十余人尚且留下以阻挡那批护卫的脚步，其余百余人则一齐朝着卫清云离开的方向追踪而去。 对于稍有江湖经验的人来说，逃跑绝对不单单是简单的跑，追踪也不是单纯的跟在后面追，这两者可是技术活。卫清云自然不会不清楚这一点，而此处离自己出发之地仅仅只有半日左右的车程，所以他逃跑的方向就是北方了，只要到了有驻军的城镇，那自然就安全了。 在确定了目的地之后，接下来所面对的还是一路上的痕迹了。二人当先进入的是一片荒草灌木从，人跑过之后，有很明显的草木折断倒向的迹象，追踪之人哪怕是白痴也会知道该往哪儿追了。直到跑出那片荒草灌木丛之后，卫清云当即就打量起了眼前的场景。遗憾的是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山，根本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小径，再加上经年累月的未有人迹，此处地上不乏堆积的枯枝烂叶，以及各式植物藤条交互充盈，不仅加剧了行走的难度，还对隐藏行踪起到了很大的困难。别无他法之下，卫清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尽量挑选一些看似硬实的落脚点前行，类似一些偶有的裸露在外的岩石，或是干脆在树木的枝干之上借力前跃。只要自己不留下明显的痕迹，这偌大的丛林之中，想要找区区两个人，何况对方只有百余人，这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不知跑了多久，夜幕渐渐降临，卫清云感到了深深的疲惫，才不由放缓了脚步。毕竟他的年纪尚轻内力也并不怎么深厚，何况此时身上还背负着一个人了。不过此时疲倦倒是其次的了，因为很快他就发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迷路了。 其实从他踏进这片山林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迷路了，因为他根本就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原本以为只要一直向北方跑就行了，而此刻卫清云才发现自己当时的想法实在太简单了。现在的自己已经根本就分辨不清哪里是南哪里是北了，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那就是他迷失方向了。 有过深山之行的人或许清楚，尤其是在荒凉的少有人迹的山野老林，恰恰是最容易迷失方向的，而一旦迷失就很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