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放生

    枯水潭虽是凶潭、险潭，可终究还是救了小痞的命。

    如果没有水潭边缘的小鱼小虾救急，小痞也很难从年幼的四五岁——挣扎生存到如今的近十岁。

    阿婆早已年迈体弱，早已走不了几步远。仅靠阿婆那点儿野菜糊糊，也养不活两条命。

    幸好还有这么一个险潭存在。青黄不接时，也可勉强接济一下贫困村民；年景欠收时，也可略微补贴一下饥寒瘦弱的妇孺孩童。

    尤其闹饥荒的灾年里，正因有了此险潭的存在，才使得附近“弹尽粮绝”的村民们——使得他们不至于因为饥渴——全都死光死绝。

    虽说“水鬼”好吃人，但“水鬼”毕竟有底线，一天一个——吃饱也就够了。千百饥肠辘辘的村民，就算一天被吃掉十来个，也总有幸运的，能够存活下来。

    要知道有时一条小鱼、一个小虾，就能让人撑过一天或躲过一劫。

    但若没了这些丑陋、恐怖、凶残、凶恶——喜好吃人的“水鬼”后，情形又会如何呢？

    那样一来枯水潭就不是所谓的——“凶潭险潭”了，而是某些地主恶霸、土豪劣绅们的——私家胜地、私家潭渊、私人产业了。

    那时别说小鱼小虾，就算潭边的一根草、一朵花、一株野菜啥的，也别想再掐了去了。

    再要遇上饥年、灾年又咋办？好办呀，那就先吃草根树皮呗！可吃光草根树皮后——再咋办呢？也好办呀，那就再接着吃土呗，吃到饱为止、吃到死为止——管够。

    再想捞取枯水潭里的小鱼小虾保命，那就是白日做梦，那就是没睡醒。

    考虑再三、犹豫良久，小痞最终还是将吃人的“水鬼”，给重新踹回水潭放生。

    解决“水鬼”事件后，小痞便迎着淡淡余晖、踏着青翠嫩草、吹着凉爽晚风、提着一条三两斤重的金黄鲤鱼，向村内缓步踱去。

    天刚擦黑时，小痞刚好到达村口。

    可刚临近阿婆的烂草屋，就见红肿着双眼，眼泪“叭嗒叭嗒”直掉的——同村大憨家的小黑妞，一阵风似地从破屋前的小树林，迎着自己飞快钻出。

    大憨家是十年前从外村搬来的，是来给大地主“黄鼠狼”家——做佃农的。

    十年前罕见的大旱，所导致的饥荒——使得此小潭村的村民，几乎死光死绝。

    从当年盛夏直到来年入秋，持续整整一年的大旱，不仅让村民们一年颗粒无收，还让他们吃空一切储存、吃光一切嫩绿枯黄、吃净一切蛇虫鼠蚁……甚至就连枯水潭里的水，都快被喝干。

    为保证自家水源供应，也为向城镇居户贩卖牟利，小潭村的地主村霸——“黄鼠狼”，就勾结本镇一众土豪，用武力阻止附近村民，继续免费取水饮用。

    结果又饥又渴之下，除少数体格强壮或略有积蓄的，能用体力交换或金钱购买的方式，继续获取少量食水及零星食物外，其他早已“弹尽粮绝”、瘦骨嶙峋的附近村民们——顿哀嚎遍野、饿殍遍地、蚊蝇成堆、恶臭盈野……

    待秋雨来临、旱灾将尽，侥幸幸存的零星村民——莫不扑天哀鸣、痛哭庆幸、恍如隔世、泪满衣襟……

    然土豪们却大摆宴席、喜气洋洋、高挂红灯、大肆欢庆。

    “哈哈！丰收呀！”

    “嘿嘿！同喜、同喜！共喜、共喜！”

    “嘿嘿，这般重大旱灾，每十年八年——都来上一次才好。哈哈……”

    大批村民死亡，众多村户死绝死光，可是又留下大批无主地产田产及小财产。

    土豪们强占强霸也好，低价购买也罢，反正各个吃得脑满肠肥、大腹便便，赚得盆满钵满、腰包满满。

    更别说还有卖水分成，等其它收益。

    按说略有薄产田地的村民们，不至于人都饿死渴死，却还留着田地呀，按说怎么着也要保命为先呀？

    话虽如此，但实际要作出贱卖田地、家产的决定，仍然艰难。

    花了数年辛勤劳作，甚至两代积累，才有的薄田薄产。

    本来正常时期能值三五两银子，饥荒来临时，就只能值个半两一两了。

    巨大落差下，多数人都会选择勒紧裤腰带继续忍一忍。因说不定数日之后就会降水了呢，若果真降水，饥荒也就缓解。毕竟谁知道呢？

    实在撑不下去之时，本来能值五两的田地，半两也打算狠心卖掉时，然此时行情又变了。此时田地已贬值成——或几瓢水亦或三两斤杂粮，就打发的地步。那么究竟卖还是不卖呢？

    接受不了的，宁死也不肯卖。被迫接受的，也不过多撑三两天。如此也就造成人死去后，田地却还留着的普遍状况。

    “黄鼠狼”本是一伙山匪的军师。在官兵围剿、情势危急、见势不妙时，就带着几个心腹，卷着寨子里的金银跑路了。来此小潭村买地落脚后，才从此洗白。

    今儿个晌午的时候，“黄鼠狼”照例带着“刀疤”，去村前村后巡视几圈。

    如今这小潭村的地，基本都是他“黄鼠狼”一家的。这村前村后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一鸟一雀等，也自然全是他家的。

    至少“黄鼠狼”是这么认为的。而佃户们也没有，或者说也不敢有啥异议。

    “黄鼠狼”曾与佃户们“约法三章”，就是佃户们所猎获的野羊、野鹿等，都要主动向东家上缴一半。

    至于山鸡、野雀、野兔之类的小玩意儿，虽未明说，但主动送上两只后腿，聊表一下心意，也还是应当。否则也算不合规矩。

    带着“刀疤”四处巡视的“黄鼠狼”，在路过老太婆没门的破屋时，却意外瞅见大憨家的小黑妞——刚巧满嘴是油、嘴巴鼓鼓，从破屋跑了出来。

    “嗯？死老太婆穷得要死，地也给俺占了，一年就给她个半斗一斗敷衍敷衍，啥时还有rou吃了呢？并且还舍得往外送？倒是奇怪。”

    不过虽奇怪，“黄鼠狼”也懒得理会。估摸是捡回一只死鸟煮熟了呢？这种苟延残喘的死老太婆，能有什么油水？

    正要离开时，眼尖的“刀疤”见破屋内的老太婆，正往背后躲躲闪闪藏着什么。

    “嘿嘿！啥宝贝？还想逃过刀爷法眼？”

    自作主张的“刀疤”立猛蹿进去，欲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