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燕羽早就明白自己捡来的那个小妹妹桑梓，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说呢，燕羽独自生活了很多年，对人往往有种强烈的直觉。 虽说她和桑梓相遇时，是桑梓救了她一命，但是燕羽还是觉得桑梓这个小姑娘是她捡回来的。原因就是因为桑梓那时候看上去就像一只偷偷从窝里跑出来结果迷路了的小狗崽。 对于所有的一切都报以疑惑不安迷茫的眼神，如果没有被人捡回去，一定就只会在原地呜咽着转圈圈。 即使后来桑梓告诉她，其实她们两个人的岁数相差只有三四岁，燕羽还是按照第一次见面时对她的印象，不时习惯性的在心里叫她小姑娘小妹妹。看她那样子可不就正是一个被人宠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吗，和当初还是大小姐的她何其的想象。 也许就是因为这种相似，也许是因为她的恩情，或者是因为她很久没见过会在那种情况下毫无所求莽撞的出来救人的修士，燕羽开始决定和这个心思简答的小姑娘做暂时的伙伴。 燕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这种改变，只是渐渐的，她就开始真心的把这个小姑娘当做妹妹来看待照顾了。即使桑梓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妹妹没有丝毫相象。 这样的心理转变，燕羽自己也觉得万分好奇。修真界的修士是怎么样的？她最常见到的就是那种为了修真的任何资源，灵气充溢之地、灵丹、灵器、灵草还有各种天材地宝这些东西能不择手段的修士。只有被保护的很好的人才会看不到这些隐藏在平静祥和生活下的肮脏。 没有靠山的没有能力的修士很快就会被这个修真界淘汰，有太多修士死在这条长生的修真路上。 大部分对于修真有所憧憬的人最初看到的都只有那些善意的面容，还有看似光明的未来。但是一旦真的踏进这一切，还保持着那种天真的心态就会很容易的被其他修士当成成长的养料。 修真界有没有好人？就像凡人的世界一样，自然是有的，不过太过稀少。因为只有能力强的修士才有命去做好人，否则能力差却又想当好人的后果，就是被那些弱者一同拉下，最后被当做“养料”。 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比起那些凡人的世界要更加的残酷，燕羽混迹在凡人城镇，看着那些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时候，常常会想，是不是或许做一个凡人会更加幸福。 她不喜欢这些杀戮，可是她注定了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燕羽曾经是一个上等修真界上一个中等修真门派玄云门的大小姐，火木双灵根的天赋最适合炼丹，她自己也对炼丹很感兴趣。身为门中唯一一个化神期修士的女儿，她想要学习炼丹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她不用像散修或门派弟子一样四处寻找炼丹的灵草还有各种丹方等。 那时候，她被宠着。看到的只是一派平和的修真界，所有的修士都是一副或温和或清高的世外仙人模样，没有杀戮，没有欺骗没有不择手段。 直到她的师伯，父亲的结拜兄弟配合外人将玄云门上下几百人绞杀，让玄云门一朝灭了门，门中修为最高的父亲为了保护她身死道消。这个为她遮盖一切风雨的大树轰然倒塌，燕羽才真正从那种浮华的表象中惊醒。 玄云门藏有一部老祖宗传下的功法，是玄云门最初的立派之本，能在一个上等修真界站稳脚跟也是因为这部玄云决。 只是这部功法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练的，虽然据说很强大，但是练习之后似乎可能会出现什么不好的后果，所以玄云门上下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不许人修炼了。 燕羽带着父亲临死前交给她的一部分玄云决和一块黑色的石片，开始在各个界中逃窜。前十几年她过的非常不好，不仅随时要警惕追过来的那些修士，还要学会如何做一个无依无靠的散修。 从一个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雨，修炼之路从来都是一帆风顺的大小姐，到凶狠的不输男子的去抢夺修真资源，为了以前看不上眼的各种东西拼上性命。 若不是她会炼丹，恐怕早就和大部分女修一般，成为靠身体取悦高等修士的女子了。 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燕羽几乎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度过的。痛失亲人和家，孤苦无依什么都不懂，跌跌撞撞的躲避追杀，居无定所的四处漂泊。 在燕羽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之后，那些追杀她的修士终于被她的一出“诈死计”给迷惑，渐渐的全部退去了。她不用再担忧突然出现的追杀者，开始了一边帮人炼丹换取修炼资源，一边游走在各个界的生活。 在这个旅途中，她遇见了桑梓。 “阿羽你怎么又喝酒，整天的喝酒对身子不好。真是的，你这样喝酒的方法，哪天醉死了都没有人知道。”小姑娘愁眉苦脸的坐在一旁例行的想了一阵子她的那个神秘师父，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酒壶，顿时皱起脸说道。 “那有什么关系。”燕羽此刻往往就是耸耸肩当做没听到，只是那垂下眼帘的眼中出现了些怀念之色。很多年前，在她的家还没有消失时，也有那么个小姑娘整日对她说：“哼，真当自己是炼丹的天才吗，每日就知道待在里面，哪一日死在丹室里面都没人发现！” 不同于桑梓脸上的担忧，那个小姑娘说这话时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那是小她十岁的妹妹燕扬，因为燕羽喜爱炼丹，整日都在丹室忙碌，燕扬又是门中的单灵根天才，忙着修炼，所以尽管两人是姐妹，她也很少能见到燕扬。 每次妹妹燕扬见到燕羽都是那样没有一个好脸色，说的话从来都是不好听的。燕羽只有在她很小的时候听过这个妹妹叫她姐姐，后来就都是看见她就哼哼。燕羽一直以为这个妹妹讨厌自己，直到那日，玄云门尸首遍地。本该是单灵根天才的燕扬更有活下来的机会，可是那时燕扬单薄的身子挡在她面前。 “姐姐，我想让你活下去。”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沾着血，平时见到她就是嫌弃之色的脸上满是坚定。 “以后，爹爹和我都不在你身边，你要自己照顾自己，没有人会再关心你的死活了。” 后来燕羽才惊觉，啊，原来那个妹妹是一直关心着自己的吗？那么别扭的妹妹，牺牲了自己，让她这个没用的姐姐活下来。 她的生命不仅是她自己的，还是父亲妹妹以及玄云门上下的。 “好了，今天的灵酒不供应了，要喝只能等明天。”在一旁算着她喝了多少酒的桑梓终于开口道，然后不容拒绝的抢走了她手上的酒坛。 “别啊，至少让我喝完这一坛吧~”燕羽扑上去毫无形象的扒着金主桑梓小姑娘的大腿，只敢撒娇不敢强抢，谁让自从认识了桑梓，她喝得灵酒都是财大气粗的桑梓小姑娘付的灵石，得罪不起。 “不行！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平时很好说话，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对于她这位认的姐姐身体非常在意，任燕羽怎么形象全无的卖蠢都坚定着自己的想法。 燕羽最后只好叹口气躺在一边咬草根，“要是以后姐姐我有灵石了，就买他个几千坛，全部埋在地下，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想想就觉得那真是快活啊~” 她以前不爱喝酒，爱喝酒的是她的父亲。后来在四处流荡的那一段时间，燕羽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日忽然就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娘亲的忌日，酒鬼父亲喝醉了。平日里威严的样子荡然无存哭着喊娘亲的名字，转头就要她们姐妹喝酒。 妹妹那时还是个小豆丁，怕的躲在她身后。燕羽则是看着这样的父亲很无奈，在他希冀的目光下喝了生平第一次的酒，还帮妹妹喝掉了她的那一杯。那酒又辣又呛，还有着一股怪味，喝完后她昏昏的睡了一天，醒来后看到她爹脸上一个被打出来的黑眼圈对她讨好的笑。她当时只觉得自己再也不要喝那么难喝的东西，对醉酒发酒疯要她喝酒的父亲生气了好几天。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燕羽回忆起往事，悲怆的不能自已，用身上所有的灵石买了酒，哭着喝完了所有的酒。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染上了这喝酒的癖好。就像妹妹燕扬死前说的，没有人会再关心她的生死，会关心她高兴还是伤心了。 遇见桑梓，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被人这么关心。 “阿梓啊，姐姐陪你去找你那个该死的师父，多远都陪你去，别哭了。”燕羽大大咧咧的笑着，对那个因为想起师父偷偷掉金豆子的桑梓小姑娘说。 被发现自己哭的桑梓姑娘扭过脸不承认，哼哼的说再误会她在哭，明天就没有酒喝。这样子，倒是越发像她那个妹妹。是啊，这个也是她想要真心对待的妹妹，就当是圆自己一个梦，她又有了一个妹妹。 有人陪着的日子比起自己孤单一个人的日子要有趣的多，燕羽带着这个妹妹到处跑，教了她很多生存的法则，然后欣慰的看着她渐渐成长。只是日复一日，桑梓依旧常常没有笑颜，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那个师父。 燕羽酸酸的想，引诱单纯小徒弟的师父都是变态，这种变态男人也只有她妹妹这么好性子的姑娘会要他了。巴不得桑梓离她嘴里那个“世上最好的师父”远一些，但是看到桑梓难受，燕羽又在心里觉得各种焦心，一看到桑梓坐在那里看月亮，就忍不住想要把那个男人拽出来扔在小姑娘怀里。 当姐姐的心情还真是复杂啊，燕羽苦恼的笑着抓抓自己的头发，安慰桑梓的同时再一次纠结着。 就在燕羽以为这样的日子会继续过下去的时候，曾经追杀她的那些修士再一次出现。 当年的事，无非是她那个上等修真界中的另外一个中等门派想要发展，所以对他们玄云门下手。她的仇人们在分食了他们玄云门后，在短短的几十年中已经由中等修真门派变成了上等修真门派。 前来追杀的修士更加的多了，络绎不绝，他们想要她手中的一部分玄云决和那块黑石片。 燕羽无数次想要悄悄离开桑梓独自行动，她并不想牵连这个妹妹，但是桑梓从来不曾退缩。桑梓面对那些前来追杀的修士那种凛然坚定，让燕羽仿佛看到了妹妹燕扬当初的身影。 那一战是她们打的最惨的一仗，桑梓和她都受了重伤。他们且战且逃，也不知来到了什么地方，最后时刻，桑梓被打落到了旁边的湖中。光芒闪动之间，燕羽好像听见她说她回去了。 回到哪里去？燕羽能猜得到，应该是回到她心爱的师父身边了。燕羽受着伤在那个湖底寻了很久，最后确定小姑娘真的回到了她自己原来的地方。 “真好啊，只不过以后就没人给姐姐买酒喝了。没关系，我还可以自己买啊~等姐姐有灵石了，就买他个几千坛，全部埋在地下，想喝多少喝多少，最好还能埋在花下，说不定能更好喝啊~哈哈~”燕羽一身湿漉漉的红衣站在水中，看着天不在意的笑说，手臂上的鲜血蜿蜒留下指甲，滴在清澈的湖水里。 “玄云决，让人这么争抢，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既然左右都是死路……”看着平静的湖面和岸上的尸体，燕羽忽然轻轻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