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羁旅（五）

    　　当我从车上取回旅行背包，老王已经生好了炉子，烧开了一壶水，并且把门前的雪打扫干净了，他的工作效率真是高啊。

    　　他住的这个小屋子不大，大概能有十五六平米。是集厨房，卧室，会客厅，办公室等等功能于一体。虽然功能强大，但陈设过于简陋。一个打火盘配一个液化气钢瓶；一张单人床配一套被褥和一个枕头；一张桌子配两把椅子。而这两把椅子，不但规格不同，关键是旧的太不成样子，油漆都快掉光了，坐上去还吱嘎吱嘎地乱响。给人一种不堪重负，稍不小心就会给压碎的感觉。唯一的电器就是放在窗台上的半导体收音机，哦！不对，还有那个大功率的手电筒，它应该也算一个。如此简陋，却能如此享受，你不得不从心里敬佩他的洒脱。

    　　我带来的东西有一瓶白酒，一只烧鸡，还有酱牛rou和花生米。此刻炉子上正坐着一个铝制饭盒，没盖盖子，我看到是猪rou炖酸菜，可能里面也会放有海蛎子。他带来的还有几条油炸的偏口鱼，装在食品袋里放在桌子上。这样的条件下能凑齐这些东西，也可谓丰盛了。最让我惊喜的是，老王从床底下拖出一大坛子绍兴花雕，十斤装的，他说是朋友送他的，他喝不惯这种口味，所以一直放在床底下。他听说我喜欢喝这种酒非常高兴，并命令我今晚要把它全部喝光。而他，只喝白酒。

    　　在打火盘下边，液化钢瓶旁边，放着一个大塑料桶，里面装的就是打来的散白酒。我把带来的那瓶西凤酒递给他，让他先喝这个，他也不拒绝，打开就往碗里倒。我也拍开封在花雕酒坛口上的黄泥，打开封盖，抱起坛子，给自己满上。老王看了我一眼，然后徐徐说道:”来！为我们的久别重逢——干杯！”我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我们两个非常投缘，不像第一次见面，倒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我深有同感，便毫不犹豫地端起碗来，与他的碗轻轻一碰，一仰头，便把酒倒进肚子。当我放下碗的时候，老王的碗也恰好落到桌上，并且大叫一声:“痛快！”然后望着我，我俩相视大笑...

    　　这一夜的经历，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我发现自己睡在老王的床上，老王却不见了踪影。屋子已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恢复到我昨天刚来时的模样。我慢慢爬起来，感觉有些眩晕。昨晚喝的实在太多了。我坐在床边，环视周围，感觉不得要领。我把被子叠好，穿好外套，抓起放在办公桌上的背包，推门出来，不见老王。我想，他是去墓地那边去巡查了吧。我开始慢慢回忆昨晚他说过的一些话:”我愿意在此与死人打交道，却不想出去跟活人争短长。””最美好的重逢不是相聚，而是回忆。””你醒来只管走你的，不要跟我道别，我也不会送你。”......

    　　通向车子的路，已经被他用铁锹铲出了一条小径，车子上的雪也被清扫干净。他说不送我，可是...唉！心底油然泛起仓央嘉措的诗句: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

    　　此时，天空又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