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被儿子送进来的峰哥
峰哥，四十多岁，高高大大，身材健壮，留着长碎发，经常协助护士护工维持洗漱等排队的秩序。看他硬朗的身材，开始以为他是从事体育工作的，后来一直和他打扑克“八十分”玩，在打牌闲聊中得知他早些年是从事船运生意的。 峰哥说他20多岁时，从父亲手里接过一艘小渔船起家，到35岁后已经拥有了一艘3、4百万的江轮了，那时候跑船运挺赚钱的，资产最高时达千把万，花起钱来无所谓，给两个孩子上的都是花费很高的私立学校。慢慢的沾染上了酗酒，他说他都把家附近便利店的好酒都搬空了，酗酒时间长了，会产生精神障碍的，峰哥的异常是家暴，老婆被他打跑了，儿子也被他打过，就女儿没被他打过。住过几次院，他还是没能改掉酗酒。 这次住院前依然酗酒，儿子说叨他不要再酗酒了，儿子又被他揍了，所以儿子报了警，在警察的协助下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峰哥说他在家好好的，突然来了7、8个特警，本想跑的，想想估计跑不脱，就在特警们的拥簇下住进了医院。这一住就是一年多，相比前几次住院，这次住院时间是最长的，儿子一直不松口接他出院，为此峰哥情绪经常不稳定，时显焦虑，略显气愤。一次上午查房时，温主任和峰哥面对面的坐着，说你儿子不肯来接你，医院的规定你是知道的，我们医生又不能放你走，我们只有再想想办法，和你儿子联系好好聊聊。温主任走后，我宽慰峰哥不要焦急了，既然温主任都这么说了，很快会出院的。峰哥不平的说，很快是什么时候呢，没用的，这个小毛孩早晚被我一顿揍。我说你出去了再揍他，你还是会被他送进来的，峰哥说揍完再说。 过了两天，估计是在温主任的联系下，峰哥的儿子打来了视频电话，打完视频电话回活动室后，我问峰哥有希望吗，峰哥说屁希望，让我好好在这里待着，他养我，说完摇摇头。我们继续打着牌，我说我出院了，去找你儿子好好劝劝他，峰哥说之前有个病友比你能说会道，出院后特意去他店里找他，说了一个多小时都没用。峰哥的儿子在市区开了家餐饮店，定期来给峰哥送香烟和吃的，送的香烟和吃的食物都很不错，还给峰哥在食堂订了营养餐，但拿峰哥的话说吃的再好也没用，在里面待长了太无聊了，我说你这是想出去喝酒吧，他这才笑笑。 接下来的一天早餐时间，峰哥和他坐在一起平时关系也挺好的老丁，突然打起来了，当然平时颤巍着走路的老丁不是峰哥的对手，在护士护工的拉扯阻止下两人才停下来，护士给老丁调离了座位，老丁还碎碎嘴的说着什么，至于为什么事情两人打起来，老丁也没说个清楚，以峰哥的个性是不会说什么的。老丁其实也不是很老，五十多岁，但头发花白，走路颤巍、手帕金森式的抖动、说话慢慢可可，说他七十多也会相信，开始一度以为他七十左右了，所以喊他老丁。老丁也是因为酗酒过度住进医院的，老丁单身一人在杭州开了家小铺子做牛rou饼，老丁说他一天营业额在2-4千，从他稳定下来开始做牛rou饼后的十来年，赚了有近2百来万，在老家买了房，存了有四十多万的养老钱，他毫无忌讳的说早些年他把老婆打跑了，老婆也把儿子带走了，在我看来这都是酗酒惹的祸。老丁后来一个人酒量越喝越大，拿他现在说的话说，他现在一顿能喝两斤酒，差酒他是不喝的，喝的都是比较好的酒，不论是不是能喝到两斤，现在被喝到住院，酒是没少喝的，他是被他jiejie和侄儿送进来的，现在铺子交给了侄儿，说儿子以后要来找他，房子和存款都给儿子，不然只有给侄儿了。说起他做的牛rou饼，那是他津津乐道的事情，为此我还专门请教了他牛rou饼的做法，开始他是不教的，后来我一再表态不会去杭州开店的，就想在家做着吃吃，因为家附近买不到好吃的饼，他这才教我怎么做家庭版的牛rou饼，我请教的认真，老丁也教的认真，为此还挨了他的“骂”：我从来没有你这样蠢的徒弟。在我毕恭毕敬的态度下，老丁师傅也终于满意了他的教学，临了还严肃的说：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吧，要是做不好，不要说是我教你的。 很快到了医生查房时，护士汇报医生峰哥和老丁打架的事情，邹院长认真的在听取其中的缘由，我和邹院长说，峰哥最近和儿子打完视频后，情绪不是很好，至于老丁，前两天订香烟，香烟涨价了5毛钱一包，他开始计较这个事情，可能和他之前做小买卖的缘故，一直猜测着这个他认为不合理的事情的原因，故而情绪不是很好。邹院长边听我说，边点着头，然后峰哥和老丁跟着医生出了活动室，峰哥被绑在了隔离病房的床上，老丁被绑在了自己的病房床上，两人都比较配合。后来老丁先比峰哥解绑，可能是年纪大身体不是很好的缘故。过了2-3天，他们陆续回到活动室后，护士重新给他们调换了座位，他们也没再一起说话，也没提之前的这个事情。 峰哥还是继续想着怎么出院的办法，一次打牌时，我开玩笑说，你还不如“越狱”吧，他平静的说以前有次住院，就逃跑过，有什么用呢，还是被抓回来了。我好奇的说你怎么逃跑的，他说很简单的事情，洗了件衣服，让护工师傅开铁栅门说凉下衣服，然后自然的进电梯下楼了，可能是峰哥在病区也协助护工们干活，护工没有防备他。他接着说，那次运气不好，刚出了医院走到路上，被开着车经过的，认识他的医生看见了，就被拽回来了，说其实也能接着跑，但想想跑回家，估计还是会被送进来的。最后那位护工被调到了其他病区，差点被开除。 一天好像是温主任说可以让峰哥的女儿接他出院，于是峰哥要许医生打电话给他儿子打来视频电话，峰哥向他儿子要到了女儿的电话。峰哥女儿在相邻的省会城市上大学，暑假没回家，在学校参加实践活动，峰哥打电话给女儿，女儿答应这两天来接他出院，结果在医院结账大厅，说峰哥的儿子不同意，不能接出院，此后的几天峰哥都是闷闷不乐。 有天中午快到午休起床的时间，看到许医生和峰哥一起在病房外的走廊里走着，许医生手里拿着病人和家属打视频电话用的平板电脑，一会峰哥拿着平板电脑和他儿子讲话，一会的功夫，峰哥声音大了起来，还激动的骂了起来，他儿子说你骂我，峰哥说我是你老子怎么不能骂你，旁边的护士善意的小声提醒峰哥不要这么激动，峰哥依旧声音不减的说，“我酒不喝了，行了吧”、“你怕我再揍你，你不能报警啊”……最终，他儿子说我哪天来接你，峰哥说你哪天有空你就来，后来他儿子说9月1日来接他。打完视频电话，旁边的护士和护工说你这个态度，我们都替你捏了把汗，峰哥说好好和这小子说没用，只有这样了。 一起打牌的时候，和峰哥说，祝贺你快出院了，峰哥淡淡的说真到那天出院了才有用，以前也这么说过3、4回了。旁边看我们打牌的老病人说，有次峰哥和他儿子说好出院了，谁知疫情严重了，医院不给出院，为此峰哥还和邹院长和温主任吵起来了。 到了9月1日那天上午，和峰哥依旧打着牌，活动室门口突然叫峰哥的名字，我说祝贺你啊，峰哥平静的起身，在他“煎熬”了一年多，终于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