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第九章 长老会.a
卢笛山脉，第二世界属于星盟的圣地，星光院就藏在这里。安侬拉着阿福幻移至此的时候，阿福真后悔没翻翻书看一眼天气预报——这完全就是石头山，山上那些乱石后偶尔会长着不知名的植物，一阵旋风刮过，用飞沙走石这个词形容一点也不过分。他们快步走过狭长的山路石阶，安侬所说的会场据说就在台阶顶上。 “我们还是站在场外守卫。”朱朱在登上平台的时候跟他们这样说道，她带来一队身穿深灰色制服的黑点，他们这次甚至还带着军帽，军帽上别着古银色的帽徽，灰底帽檐上镶了一道好看的蓝边，此刻这一对人正齐整肃穆地站在平台外沿处，十分气派。 阿福对这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格外满意，心里不由升起一丝骄傲，能在他们的护卫下开会，他感到安心多了。 “我不能直接拉着你进西马台。”安侬一边向里走一边整理头发，“像我们这个等级的人员，在进场前需要做个检查。呵，如果说第二世界有等级制度，那么星光院一定是最势利的地方。” 阿福踟蹰了一下，也跟了过去。在踏入平台内部的一瞬间，周围突然显现出许多模样像丛林巨鹿一样的生物，每一只的头上都顶着四个杈角，它们环形排开，分别守住八个方向并将他们俩拱在中间，还有一只正立在中间的位置，和他们面对面站着，仅隔两步的距离，在他们的头顶上陡然出现一片星空，随着这些生物的缓慢移动而旋转着。 安侬没有丝毫惊讶，也没有说话，她利落地脱掉鞋子光脚站在平台上，那平台看上去就像由某种玉石制成，水汪汪的晶莹透亮，却冷硬冰凉。安侬将双手笔直地伸过头顶，白色的袖子滑落到她的肘弯处。她对着八个方向依次转了一圈，阿福正准备有样学样的蹲下脱鞋时，安侬忙拦住他，仿佛不想被这些动物听到似的咬牙低声劝阻道，“千万不要，你不用跟着我做这些检查，别忘了这是星光院，金思先生。” 阿福赶紧停下动作，重新昂首挺胸的站好，他总忘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尊崇身份。 中间那头‘鹿’走过来朝他们嗅了嗅，阿福感觉到裤兜里握着的安侬的那只小兔子挣扎了一下，他有些紧张地摁住口袋，生怕那只鹿发现什么异样。还好，它只是低下头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后屈起前两条腿，恭顺地对他们慢慢垂下头去。周边站着的八头也跟着这只的样子，一起屈膝垂头行礼。 星空消失了，安侬快速穿好鞋，拉了阿福一下，“可以了，咱们走。” “咱们现在去哪？” 安侬指一指上面，离他们被检查的平台不远的上方，有阶梯连接着另一个平台，“他们正在上面开会。” “刚才那是什么？”阿福好奇地问。 “它们叫‘州’，最会查验人性，看破谎言，有它们在的地方都是升平之地。”安侬再次整理了她带来的文件纸，匆匆在前面引路，“这世上统共只有九头，都被拘来做安检了，说实话我有时候挺讨厌这样对待它们的。” “九头吗？我们刚才看见的是这世上仅有的？包括第一世界？”阿福猛地想起来在上学时他学过一个词叫九州，他没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但刚才站过的地方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曾经出现过生物的痕迹。 “是的，包括所有的世界。不用找了，它们只会在有需要的时候出现。” “那它们以前生活在哪？”阿福费力的跟在安侬身后登上台阶。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咱们马上就要到了，注意姿态。”安侬说着将阿福向前推去，她微微垂下目光，假装低头看她带来的那些文件纸张，紧跟在阿福身后。 眼前升起的是一个像竞技场一样的环形建筑，一轮金色的太阳就像舞台探照灯一样照着这座宏伟会场。 阿福本以为这场会议是内部讨论会，不过零星几人，但一走进去却发现在看台上晃动着成百上千的面孔，他们正按照不同区域坐在场内。当阿福出现在拱形门口时，偌大的场内忽然鸦雀无声，随着一阵衣物窸窣摩擦，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并且不知是谁在带头，场内响起来一片热烈的掌声。 趁着掌声雷动，安侬示意阿福登上正面那个高台，高台上气派的会议桌后摆着七张高背椅，其中五张都已经坐了人，最中间空出来的一把椅子显得更高更气派。 阿福从没试过在这么多人的同时注视下行动，这比他之前接受民众欢迎还要困难。现在，他的大脑中一片空白，耳边不断发出嗡鸣，他甚至不知道手该摆放在哪里，步子该怎么迈。 最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穿过了人群的注视，匆匆在那把气派的空椅上就坐。安侬和其他几个人的随侍坐在了一起——就在离会议桌不远处的背后。 “喘气，放松点，不要这么严肃……你吓到大家了。”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阿福差点就左右扭头去寻找声音来源了，有东西贴着他的大腿动了一下，他这才记起口袋中还装着一个能传递内心声音的小家伙。 “随便说点什么。”安侬借着那只兔子跟他传递着消息，“大家都等着你呢！随便说点什么……‘我回来了’之类的。” 阿福深深吸了口气，可他面前没有任何话筒……他尴尬地咳嗽了一下，立刻这声咳嗽嘹亮地响彻整个会场。 大概他直接说话就可以了，阿福把自己紧皱的眉头放松一些，又向前坐了坐，“大家久等了，”他说，“我回来了。” 他说完这些，全场就好像被水泥浇筑了一般凝固了三秒钟，紧接着突然之间，一刹那而已，满场轰响着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是一种压抑已久得到释放的欢呼声。 多亏这些排山倒海涌入耳边的欢呼，阿福进场后第一次舒了口气，他深深呼吸着，感受到一丝带着甜味的空气充满了鼻腔，感官所带来的知觉又全部回来了，他手脚发麻地看见在场的所有人都朝他激动地挥舞着双手，这回没有冰锥，没有咒骂，有的只是鼓掌和高声呐喊，全场就像在举行某种仪式一样，在自发整齐地喊着，“金思，金思！” 这场面好像第一世界的国家杯赛进球了，阿福心想，他什么也没做，此刻却像个英雄。 邻座的几位长者纷纷站起来，在原地恭恭敬敬地双膝跪在地上，就像阿福老家那里拜太阳神一样尊崇虔诚地拜着他。 看着一个个显然比自己年长许多的人对自己如此恭敬，阿福就浑身难受，他不自然地想扶起他们。“坐好，别动，接受他们的朝贺。”耳边传来尖声阻止，“千万保持住，他们喜欢这样等级森严的统治。” 在行完统一朝贺礼后，他们逐一走到他椅子前，轮流上前，单膝跪地抬起他的右手贴在自己额前，“欢迎您回归，我的领袖。”做完朝贺礼的人这样说道。 “这五个人的背后各有不同的家族，都是这世上最有势力的血脉，咱们的世界总共有七大家族，”安侬轻轻的说话声就像解说一样浮在阿福耳边，弄得他耳朵发痒。 “刚才那个长着精明蓝色眼睛的女人，她是代表施威尔家族的席位，施威尔·孔帕·索玛……这个家族目前分裂成两派，肖特里尔就是施威尔家族的一员，当然了，他已经分裂出去了。对了，顺便说一句，空帕·索玛是仲裁司司长——一个铁腕角色，她曾经亲自宣判自己的表哥有罪并下令将他封进劣石中，所以不要轻易跟她开玩笑，她没有幽默感……别盯着她背影看，福纳！那样很不礼貌！” 阿福忙收回目光，现在走到他跟前的是个黑发中年人，他穿着一身羊毛白的大衣，看起来十分暖和，柔软的衣料质地减轻了他眉宇间的凌厉之气。“领袖，欢迎您回归。李煦恩先生神冥下沉还未回来，这次是我替他来。”他边说边低下头匆匆吻了一下福纳的手背。 “他是延怀，是个很能打的将军。他是从海西营出身，现在是和平卫司令……对了，近些年代表龙心家族出席的都是他。他所说的李煦恩先生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成日游荡不知所踪，以前李煦恩在教宣公署呆过，之所以能代表家族出席不过是仗着自己身份尊贵。”响在阿福耳边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来自安侬特有风格的蔑视。 李煦恩……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阿福心里想着，他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呢？煦恩…… “现在过来的就是鲁萨·盖曼。”安侬轻细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场，“之前跟你说过的，现任第二世界联合军的大将军。不是后面那个，是站在你眼前的这个人。” 阿福兜里的小兔子不安地扭动了一下，眼前一个黑色皮肤的大高个子在他身前单膝跪地，他穿着一身军装，郑重地将阿福的手背贴在自己额前，“忠心护卫您，我的领袖。”鲁萨说完后就抬起头，阿福看见他黑色的大眼睛有光芒闪烁着，仿佛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最后又把话头咽下，又紧紧握了一下阿福的手，便退到了一边将位置让给其他人。 “他和我一样都是玫瑰家族的。”那个轻细的声音说着，“他是我们的骄傲。好了，接下来的这位是安达尔家族，辛比克·安达尔。”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令他着实吓了一跳，那个人五大三粗，长着巨人一样的身躯，即使隔着宽松的上衣也能看出他有一个健硕的身体，衬衣外套着一件棕色的夹克，头发和下巴一样剃得干干净净，他的眼睛仿佛受过伤，正用一片黑色的布罩住了左眼。他粗声粗气的说，“希望没有吓到您，金思先生，这眼睛前些天去打猎时伤到了。衷心祝贺您回归。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盯着他，显示出你的力量来，不用理会他这无理问题。”安侬建议道，“这些是领袖的私事，他无权打听。辛比克·安达尔，恶人之王，有一处沼泽就是拿他名字命名的，辛比克沼泽，即使是恶贯满盈的流犯也走不出去。安达尔家族除了弗兰茨，其他都是这种风格……弗兰茨你还记得吗？圣格林斯堡的教授，还有印象吗？” 阿福依言冷漠地注视着这个大块头，心里的慌乱却无以复加。要是卡尔在就好了……他现在开始怀念有卡尔在身边保护的时光。 老实说，他真怕辛比克一生气拎着他的脖子把他提起来，或者他再说些什么，自己压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还好辛比克识趣，停顿了片刻，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便缩着肩膀悻悻离去了。 最后来到眼前的是一个留着白络腮胡子的老头，慈眉善目的就像个道行高深的老医生。 “终于到这位了，晨灵，黄金家族，是朱朱的伯父。”安侬兴奋地介绍道，“他博古通今，预知未来，说话做事极有见地，以前在总理院任职，现在是博视院首席。论学识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他。要我说他才是个适合管教育的，比卡尔可靠谱多了。” 一边听安侬唠唠叨叨，阿福一边打量起眼前这个老头，他身上穿着一件朴素干净的浅蓝色衬衣已经被洗得毛了边，行动并不太利索。 晨灵，他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他忽然想到卡尔说会后要请教晨灵来着……眼看着老者也要单膝跪地，阿福忙一把搀住他，低声说，“不必了，晨灵先生。会后留一下，有一些问题要请教您。” 他这一动作不要紧，不仅老者十分不安，周围本已落座的其他人也纷纷惊讶地看向这边，辛比克甚至发出一声怪调。 “快停下！这是朝贺礼节，你必须接受，除非你不打算继续用这个人了。你不接受他的行礼，会让他非常难堪的。”安侬着急地阻止道，阿福这才发现晨灵果然惶恐起来，正不知所措地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