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解决之道

    紫阳号，休息船A区，休息室001室。布莱克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姿势就和他今天早些时候穿着外衣躺在床上的姿势一模一样。时间并没有变得更长，但他比平时要更疲惫。“你没有资格说累。”布莱克瞪着天花板，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看看人家雷伊。”“你其实没有立场去说人家。”布莱克继续一字一顿地说着，“你沉溺于自己逃离现实的幻想之中，其实不如人家。”“今后……”他闭上眼睛，“恩……会的……”一闭上眼睛，他就总是会想到他刚才和雷伊的对话。刚才并没有太激动，但布莱克总觉得自己需要先静一下再去思考睡觉的事情。

    半小时前……“我明白了。”布莱克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你的决定。”“什么？”雷伊微微歪头，有些不太明白布莱克现在突然说那些话的意图。但随后马上，他又明白了一点。“我尊重你的决定。”布莱克笑了一下，“我相信你是对的。”布莱克笑的时候微微低头，深蓝色的眼眸里反射着白色的灯光。“啊？”雷伊很少看见布莱克笑成这个样子。他觉得：布莱克在那一瞬间变得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了。其实，就连布莱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去笑——难得单纯凭直觉办事。“顺其自然吧。”布莱克耸了耸肩，这样说道，“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然后，他问道：“你那个绳子，是用什么做的？”布莱克在看到那个的时候就有些好奇，但当时不是问的时候。“绳子？什么绳子？”雷伊愣了一下，然后拿起挂着盖亚精元形状的吊坠的金属绳，“你是说的这个吗？”“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布莱克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嘴角。“这是古代赫尔卡星研究出来的一次成型弹性记忆金属，成型之后的极限拉伸长度至少是其原长的五倍。”雷伊回答道。布莱克一愣——又是一个新名词，又是一件新东西——而且他之前又是什么也不知道。布莱克突然有点生自己的气，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紧接着，他问道：“要在哪里拿这种金属？实验室的‘目前禁止使用物品’仓库吗？”

    “不，舰艇仓库里就能找得到。”雷伊用右手撑着脑袋，瞬间明白了布莱克要干什么。“你会加工那个吗？”他笑着问道。“为什么你会？”布莱克的眉毛跳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很愚蠢。事实上，他最近经常会觉得自己很愚蠢。但这真的是他的问题吗？他总是会思考这个问题。他总是会固执地给出肯定的答案，但有时候又会觉得不该是这样。但具体究竟是怎样，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我哥哥曾经教过我。亏我还记得。”雷伊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需要帮忙吗？”他问布莱克。“还是算了吧。”布莱克想了一下，回答道，“我现在这样串着，也没什么不可以。”“加工那个不需要太多时间的。只是你需要自己到拜伦号上来。”雷伊知道布莱克不愿意过多地麻烦别人，于是这样说道。“顺便学习一下？”布莱克问着，眯了眯眼睛。“不。”雷伊笑了一下，解释道，“只是在把金属做成环状之前，你要先把吊坠串进去。”“哦……什么时候？”布莱克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明天下午五点，怎么样？”雷伊这样提议道。“好的。”雷伊说的时间刚刚好。

    “哎，洗手间镜子的那个人像美容程序能不能永久关闭啊？”布莱克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于是提着半边嘴角问道，“一直看到那些不正常的画面真的觉得很不好啊。”“恐怕是不行，那个只能暂时关掉，一小时以后就会重新开启。”雷伊摇了摇头，笑容里除了无奈还有些不知名的幸灾乐祸。“那好吧。”布莱克耸了耸肩，眯着眼睛说道，“那我只能自求多福了。”“至于这样吗……”雷伊抽了抽嘴角，突然有一点想笑。“至于。”布莱克干巴巴地回答道，“那样太虚假了。”“好吧。挂了，早点睡吧，我们都累了，晚安，布莱克，祝你有个好梦。”雷伊挥了挥右手，不容反对地说道。“晚安。”布莱克回答道，然后直接按下了“结束通话”键。

    “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布莱克在并不算大的床上翻了个身，眯起了眼睛。“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他喃喃自语着，“我当然……当然……”他突然觉得自己有很多话在刚才没有想到或是说出来，不知怎么的现在又想出来了并且特别想说。他又思考了一下，又觉得自己想说的那些话毫无意义，说出来还不如没说出来好。“不早了。”他说着，又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摁下床尾的一个圆形的白色小按钮，关掉了休息室的灯光。“明天啊……”他自言自语着，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

    拜伦号，休息船A区，休息宝001室。“古代赫尔卡星啊……”这时候，雷伊穿着睡衣，坐在床边上。他摇了摇头，随后躺了下来。“Turndownthelight.”雷伊的声音在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狭小空间中听起来显得特别响亮。他侧身躺着，想着自己的事情。他其实很想自己马上睡着，可是他做不到。他的头因为总是睡不着而变得异常阵痛，就好像有人不断地拿着变钝的斧头砍他的头一样。持续的耳鸣让他几乎完全放弃了去思考任何事情。他的眼球上布满血丝，强迫着自己不在床上毫无意义地翻来覆去。

    古代赫尔卡星的大型舰艇里不存在被子这回事，只有某些小型飞船才会有这种东西。古代赫尔卡星的恒温恒湿控制系统让本应是家常便饭的冷热感觉成为了一个几乎是遥不可及的幻想。也正是因为这样，从一出生的生活在密闭空间里的古代赫尔卡星人在赫尔卡星的环境被严重破坏以至于气候反常恶劣的时候，都完全感觉不到那回事。就算舱壁之类的挡板被破坏了，也还有贴身的保护服。那些原本植入手小臂并与其融为一体的保护服，在检测到周围环境剧烈变化的同时便会自动延展至全身，在最大程度上保护古代赫尔卡星人的安全。

    他在睡着前的最后几分钟，突然产生了这么一个想法：我这样算不算得上是……把本已经消逝的赫尔卡星的文明发扬光大了呢？他不知道，并且今后也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根本就不记得这件事情了！他向往常一样穿好自己的衣服，然后洗漱。出门前，他站在门口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折回去，一把抓起被遗忘在金属桌上的电子板，然后回身跑出了门。自动门在他身后慢慢关闭，然后，灯也自动关了——他走的时候又忘记了关灯。

    第二天早上，布莱克醒来后就用电子版给诺伊尔发了一条短信，内容就是一些“昨天情绪太暴躁”、“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事”、“一点点拐弯抹角的道歉”之类的东西。可是直到下午五点他去拜伦号找雷伊的时候，诺伊尔也没有回信给他。于是，他就觉得：给诺伊尔那种人写信就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精力和感情，而自己居然蠢到那种地步去浪费早晨的大好时光给诺伊尔写信，真是丢净了格雷斯星的脸。他又哪里知道：早上收到他的信件的诺伊尔在金属桌前坐立不安，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回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