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君子之道
几天后的某个雷暴雨的清晨,杨修刚到自修室,拿出一本肖秀荣政治考点预测,准备要开始默记。 自修室的落地窗不断有水浪哗啦啦落下来。 窗外雨声夹杂着雷声,闪电时不时从远处的乌云中劈斩而下。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自走廊匆匆而过。 阿春。 阿春看到了杨修,气冲冲地朝他走过来,杨修刚要起身,却听她愤怒地说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杨修愣了愣,正要拿便笺纸出来,跟她交流,阿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笔,重重的扔在地上,尖声大喊:“你害死我了!你真的害死我了!” 她转身就走,杨修反应过来,赶紧追了出去,加快步伐跟在她身后。 阿春脸上带着泪痕,转身对他说道:“你既然帮不了我,就不要多管闲事!” 杨修脸色胀得通红,想说什么,却总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现在你我分手了你满意了?” “分...” “你们把邓齐打了,他威胁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我已经跟那个人分手了!”阿春气急败坏地说:“现在你们都满意了!” 杨修赶紧拿出手机,打了一行字递给阿春看:“你跟他分手了,真的?” 阿春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嘲讽地说:“他一听这件事,吓得魂都没了。想偷腥胆子还小,你们男人真的挺让我恶心。” 她转身离开,杨修追着她,又打了几个字要给她看,不过阿春完全不理会他,出了图书馆之后,她招揽了一辆出租车离开。 看着出租车远去,消失在倾盆大雨漫起的迷蒙尘埃中,杨修删掉了手机里刚刚输入的那几个字。 “那个人是韩定阳的爸爸。” 年三十,因为谢谨言出差在外,所以谢柔就留在韩家过年。 当天下午,杨兆欢欢喜喜带着谢柔逛街置办年货,还给她买了串吉祥的金镶玉首饰项链。 一家人和和美美吃年夜饭看春晚的时候,父亲韩裕霖也回来了,看到他,家里有两个人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是杨兆,原本脸上挂着笑意,而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脸色沉了下来。 第二个人便是韩定阳。 他脸上微妙的变化,只有谢柔注意到了。 谢柔给韩裕霖拿了碗筷放下来,韩裕霖先问了韩驰的学习,又问了韩定阳保研的事情,韩定阳说没问题。 韩裕霖点点头,说:“你一直是最让我们家长省心的孩子。” 杨兆说:“你这个父亲,当得的确相当省心。” 她话里带刺,但是韩裕霖并不想再阖家团圆的大年夜跟她计较,所以根本没有接她的话茬。 后来杨兆的情绪变得更加不好,一顿饭,气氛也变得糟糕起来。 “既然你不把这个家当成家,又何必回来,这个家也不需要你!” “你到底有完没完!孩子们都在,有什么不能以后说?” “你还知道你有孩子呢,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你做出那些不要脸的事,将来坏的是你孩子的名声!” “够了,你给我住嘴!” 杨兆骤然情绪爆发:“你还敢叫我住嘴!” “妈,你消消气。” 韩定阳扶着激动的杨兆离席,坐到沙发边上,谢柔也连忙走到橱柜边,拿了药过来。同时给韩驰递了一个眼色,韩驰意会,从茶几上端了开水过来,坐到妈妈身边,乖巧地说:“妈妈,你喝点水。” 谢柔立刻将药片倒出来,想让杨兆就着水喝下去,却不曾想,杨兆一把将药片扔出去,水杯也被她弄翻,水倒出来,溅了韩驰一身湿。 “我不吃药!我没病为什么要吃药,有病的是你爸!该吃药的也是他!” 韩裕霖不想再呆在屋子里,这里的气氛实在让他憋闷,今天陪领导下基层视察,辛苦工作了一天,回来之后只想好好休息,可是家里有这么个闹腾的女人,他实在没办法在这个家多呆一秒钟。 “爸,你去哪里?”韩定阳叫住已经走到玄关口的韩裕霖。 “去单位。”韩裕霖回答。 “现在大家都回家过年了,单位冷冷清清,不如还是留在家里吧。” “我去跟保卫科看大门的老刘搭个伙。”韩裕霖没回头:“他常年一个人。” 就在他穿好鞋要出去的时候,一双手落到他的肩膀上,韩裕霖回头,只见韩定阳目光定定地望着他。 “爸,你最好还是留下来。” 看着韩定阳那深邃的眼眸,里面似乎蕴含着一股力量,能够洞察人心。 韩裕霖莫名有些心虚,仿佛谎言被揭穿似的。 “这些年,妈妈过的不容易。”韩定阳沉声说:“今晚是大年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你就不要出去了。” 谢柔陪着情绪崩溃正在抹眼泪的杨兆,轻言细语安抚她,回头看到韩裕霖上楼回了自己的书房,韩定阳走过来,谢柔便让他坐在自己位置上,她带韩驰上楼换下湿润的衣服裤子。 韩驰害羞,不大好意思让谢柔帮他,脸烧得红彤彤的。 谢柔想着这么个大男孩了,她的确不大方便,于是说道:“我让你哥上来。” 韩驰连忙拉住她:“不要了,让哥陪妈妈多坐一会儿,妈妈最喜欢大哥,他说的话她才会听。” 谢柔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棉质睡衣递给他,说道:“那自己先把衣服换了,嫂嫂不看你。” “嗯。” 谢柔坐到书桌边,随意地拿起一本书,翻阅起来。 “嫂嫂,你说爸妈会离婚吗?”韩驰一边换衣服,一边问。 “唔,不会的。”谢柔说:“离婚没这么简单。” 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家庭。 可是韩驰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诧异。 “其实我还满希望爸爸和妈妈离婚。” “为什么这样想?”谢柔问他。 韩驰低着头,柔声解释:“其实妈妈也希望爸爸能早点回家,可是爸爸工作实在太忙了,而且爸爸回来,俩人就会吵架。我觉得如果他们分开以后,也许妈妈还会快乐一点,爸爸也会轻松很多,对两个人都好。” 谢柔没想到韩驰小小年纪,心思竟会这样深,想得这样多。 她走到韩驰身边,抓起他的小手:“这些事情留给已经长大的哥哥和嫂嫂,阿驰还是小孩,只负责每天开心快乐地成长,就够了。” 韩驰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似乎也觉得,不应该让嫂嫂太担心,于是他点点头:“好,我不想这个事了,嫂嫂和哥哥也要一直好好的。” “嗯。” 夜深了,谢柔陪着韩驰,看着她入眠以后,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今晚闹着一阵子,一家人也没有守岁,韩定阳劝慰着母亲,让她吃了药睡下以后,才回自己的房间。 谢柔穿着睡衣坐在床边,埋头看书。 “看什么?” “阿驰房间里拿的,《阴谋与爱情》。” “他小小年纪,看这种东西?” “你小小年纪的时候,不也在看《春宫图鉴》了?” “坏丫头。”韩定阳走过来挠她痒痒,跟她在床上打闹嬉戏一番,谢柔被他欺负得嗷嗷叫,手脚并用要挣脱他。 “行了,早点休息。”韩定阳最后给她捻好被子,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谢柔抱住他的手臂:“你呢,别说这么晚了还有事?” “我去找爸聊聊。” “噢。”谢柔放开他:“好好聊。” 韩裕霖书房亮着灯,他果然也还没有睡觉,正在小声地打电话。 “爸。” “噢,阿定。”韩裕霖挂掉电话,解释:“几个给我拜年的。” 韩定阳走过来,从书架上去下一盘象棋,摆在书桌上:“好久没跟爸下棋了。” “阿定,现在太晚了,明天我休息,我们好好来一局,怎么样?” 韩定阳一边铺展棋局,闻言,他抬眸看了眼韩裕霖:“就来一局。” 韩裕霖犟不过他,只能陪他来了一局,不过很快就身陷囹圄,他本来玩得也是心不在焉,只想赶快结束棋局。 “爸输了。” 韩裕霖看着自己的将被韩定阳吃掉以后,竟然松了口气,笑说:“这么久没玩,阿定棋艺有进步,爸爸老了。” “爸,您不老。”韩定阳将棋子一枚枚收入盒中:“您还年轻得很。” 韩裕霖了解自己儿子,他说话从不阴阳怪气,但是这句话有深意。 “你们长大了,爸就老了。”韩裕霖把话题岔开:“对了,你和柔柔,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呐?” “毕业以后再说,我想先赚一点钱,总不能把租的房子当婚房。” “噢,这都是小事。”韩裕霖说:“一套房子而已嘛。” 韩定阳抬头看向韩裕霖:“怎么,爸还有房产?” “就算是普通人家,自家孩子要结婚,还能不准备一套房子?”韩裕霖说:“所以这个你就不要担心了。” 韩定阳默了片刻,说道:“爸,我记得,从小您就教育我跟阿驰所谓君子之道,还记得吗?” 韩裕霖点烟的手顿了一下:“怎么突然说这个。” “您只说,还记得么?” 韩裕霖没有说话,脸色却沉了下去。 韩定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君子之道,无论在朝在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韩裕霖不带表情地说:“难为你还记得。” “我没有一刻敢忘记。”韩定阳目光死死扣住韩裕霖,宛如刀刃。 “可是爸爸似乎已经忘记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