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错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洗不掉的泪痕在线阅读 - 604

604

    洗不掉604

    给弟弟回信,他提笔,放下,挺胸,挠后脑勺,象狐狸咬刺猬-不知在那里下嘴。他又提笔,写下这么几行字:

    一时半会走不开,不能亲自到场,如果价格合适,你做主吧。写完之后,把信装进口袋,离开办公室。

    王晓燕做贼心虚,自找麻烦。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本来,她回县城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一是看望父亲,二是给母亲上坟。现在,她让孙福明辟谣,无事找事。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即使她不是庸人也是爱折腾的主。弄不好,会弄出事来的。

    她在李家村喝酒的事情,知道的人没有几个。本来是小范围的事情,是几个朋友知道的事情,如今,要全面否定,不顾事实,李家村成了辟谣打击的发源地和对象。事实上,这些人之间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哪个都不善。这些人与孙福明沾亲带故,怎么打击啊。事实上,这些人不会说出去的。为保万无一失,把他们灭口。让他们永远闭上嘴巴是不可能的,那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它比喝酒的事情大大得多。解决喝酒事情,冒出比喝酒大得多的事情,与其解决,不如不解决呢。本来没有什么事情,弄不好辟谣会辟出一些事情来。

    孙福明不是没有脑子,而是没心肝。下午,一直在办公室想这个事情,想着想着就想到长安去了。信已经托卧铺马车带走了,不过,他还是牵挂着自己的那对牛角。

    不是他要钻牛角尖,而是王晓燕在钻牛角尖。小范围招呼一下,让他们别说出去,分头行动,逐个突破。双方或多方父母亲,由孙福明突破。安保工作人员,由孙飞突破。宫里人等,由王小明突破。按孙福明的方案,不是开宣传大会解决,而是开小会敲死。但是,王小燕不同意他的方案。王小燕命令他,宣传大会要开,不仅仅在迅达开,还要在李家村开。开大会,重点宣传王晓燕如何如何孝敬父母和回家上坟祭拜祖宗两个方面,还要宣传她微服私访,深入民间,嘘寒问暖,与民同乐及去李家村访问农户等多个侧面。他都一一允诺。

    他摊开纸,提笔,写宣传计划书。他觉得还是先不提李家村,如果提了,会此地无银三百两。在要不要提李家村的问题上,又把他难住了。真他妈的窝囊,这是什么鸟事。不能和人商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宣传孝敬父母,她没有碰到父亲王大明,写的不是事实,胡编乱造一通,会有人相信吗。如果写她一人,不提姚强,那不是事实,而是又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姚强在县城的房子没有处理,那房子来路不明。再说,李家村有人看见她了。他在纸上涂涂改改,一个时辰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干成。什么事情都能干,唯独这个辟谣这个事情不能干。它难就难在必须掌握多少人知道多少信息,它难就难在会不会越描越黑。他头都痛了,没有一个周全的方案。他抓起发夹,扔地下。那个发夹掉到地上又弹回来。哎,他弯腰,拾起发夹,使劲扔下,发夹弹跳更高。他急红了眼,两眼射出怒火,说:你,也和我较劲啊。他又把发夹抓起来,狠狠地摔了一下,发夹又上弹起来,而且比上一次还高。孙福明诧异,一屁股坐下,直愣愣的。为什么扔的越重,弹的越高。他站起来,弯腰,拣起发夹,轻轻地放下,它安安稳稳的了,象温顺的小羔羊。一直愁眉不展的他豁然开朗了,他恍然大悟,知道怎么做了。他重新铺开纸,提笔,写宣传计划书。一转眼,午饭时间到了,他觉得肚子有点饿,站起来,离开办公室,

    到食堂,已经过点,让厨师随便弄了一点,填饱肚子之后,他没有离开。厨师利用休息时间打牌,他站在旁边观看。时不时插一句,看了几个回合之后,他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一坐下,话匣子就打开了。从上坟聊起,说到父母亲,说到孙飞,屋子骑,等等。唯独不提姚强和王小燕。

    厨师问:王妃娘娘呢。

    他没有搭理厨师,自顾自说屋安娜母亲的坟如何如何。

    厨师又问:王妃娘娘的母亲的坟也在那里,这次特意回家上坟了,你们不在一起啊。

    他又咯噔一下,难道大家已经知道王晓燕回李家村的事情了,既然大家都知道,就不得不提。如果瞒着不提,倒反弄巧成拙。他漫不经心的说:王妃,大孝女啊,她平时一贯低调,不张扬,这次上坟也一样,没有摆驾,不扰民,不鸣锣喝道,来去都是静悄悄的。

    厨师问:有没有叩头。

    孙福明咯噔一下,你他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为叩头的事情,和屋安娜闹得不可开交,现在,都心有余悸呢。他翻翻眼皮,说:现在都提倡新生活,可以叩头,可以不叩头了。王妃她一贯倡导新生活,并且经常教导我们,要创新,要出新。

    厨师问:你说的姚强,是不是那个教练啊。

    孙福明点点头,说:他平时不怎么说话。不过,人不错。

    厨师欲言又止,对过的人催厨师快出牌。

    孙福明两只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射向那个厨师,眼眶里转着两把白生生的匕首,说:你们打牌吧,好好玩。

    厨师点点头。扭头看他。

    他走到厨师背后,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拍一下,说:什么时候,我们玩几局吧。

    厨师说:我们玩的小,你不会有兴趣的。

    孙福明微微一笑说:晚上,怎么样,到我办公室。

    厨师说:行。

    孙福明离开厨房。

    孙福明想到了伍德,他去巡捕房找伍德,指不定在伍德那里能够找到一些灵感,对写成宣传计划书有一些帮助。

    办公室主管告诉他总捕头助理视察工作去了。上午没有来单位。蓝天白云,阳光明媚。衙门前面的广场挺大的,广场东南角有一颗参天大树,象伞一样,树大根深,除了遮风避雨挡阳光之外,还为喜鹊鸟儿提高架窝的良好环境。树枝上,二三只喜鹊在调情或斗争。叽叽喳喳,二公争一母,闹得不亦乐乎。西边是车库,空荡荡的,伍德的专用马车不在车棚里,旁边一车棚里有车厢。东边是马房,有二匹马在吃草。伍德是出去了,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回来。北边是办公大楼,中间楼梯直达楼顶,一至三层是治安,四层是交通管理部门,其他楼层都空着。整个广场没有一棵小树和半张叶子。地面油光水亮,象地板打蜡一样。他走着,觉得热,脱下外套,拎在手里。到传达室门口,一抬手,打招呼,把办公室主管签字的回执给门卫。突然,有人拍他肩膀,他扭头,发现是屋子骑。他问:爸,你没有去啊。

    屋子骑才从迅达马车作坊回来,刚到门口,看见孙福明,就上前拍了他,说:马车坏了,才送修理部那。

    孙福明转身,问:什么情况。

    屋子骑说:刹车片,这一批又是都不行。

    孙福明盯着他,摇摇头,说:到这一批为止,包括这一批都是刹车问题,自这一批之后,都不会有刹车问题了,因为学习圣旨并且开展整顿之后,就没有刹车片问题了。

    屋子骑挥臂,在空中画一个无形的圈,说:走,到办公室坐坐。

    他们离开传达室。

    临安府巡捕房,除了抓逃犯逮人之外,还管交通。伍德在高速马路上视察,最近高速马路腐败案高发频发,巡捕房忙着追逃。打击查处豆腐渣工程涉案人员。那天,他在分巡捕房领导的陪同下,巡视调查南门一个交通枢纽。为了解决南门这个地方长久没有解决的拥堵和事故易发多发问题,为了保障老百姓人身安全,为了拉动木头,铁钉,石料等行业发展,为了增加就业机会,为了没有那么多为了,临安府巡捕房决定在此搭建立交马路。一期征地1000亩,动用劳力30000人。具体事务由指挥部负责,伍德当指挥长。在交通枢纽不远的南门广场旁边建设马车工业园,用地是1000亩。这些项目报上去的都是1000亩,其实,实际占地远远不止这个数,扩大10倍都不止。朝廷土地衙门睁有眼闭一眼,几任土地衙门掌门人都因为受贿而落马。马车工业园是工商衙门牵头的,迅达马车作坊具体cao办。投资者或买铺子的人是临安府乃至全国大大小小的马车铺子以及跟马车有关联的作坊铺子。官府负责三通一平,把地,水,路铺平开通。谁要地,掏钱买啊。项目是王小明负责的。王小明对工商衙门负责。最近,王小明三天两头往工地上跑。在工地,王小明和伍德府都设有临时办公室。巡捕房也好,工商衙门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了谁的利益或代表谁的利益。衙门抓钱,衙门为了钱,拼命上项目。做项目,个人有钱捞,有官升。做项目,替人做主,替老百姓做主。替纳税人做主,化的都是老百姓的纳税钱。做项目,做给皇上看,只要把皇上哄开心了,荣华富贵滚滚而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上住临安,在皇城,天高皇帝远。皇上在大殿,看不见民间百姓疾苦。临安,天子脚下,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金陵,长安,充其量是贸易中心和度假中心。长安,发生过地动山摇,灾后建设如火如荼。金陵,建设热情高涨程度不亚于长安,到处是工地,南门造住宅,东门造立交桥,北面沿江大改造,西门新城年头开工,要求年底拉出困境来。一年到头,哗啦啦,轰隆隆,住在那里都不得安宁。建筑垃圾粉尘地处都是。皇上少不出门,微服私访更少。充其量,一趟长安,去二趟金陵。不过,皇上每到一处都要一个月,甚至一住几个月的情况都出现过。现在,皇上不在临安府,不在金陵,在长安。皇上与众不同,到一个地方,不会马上走。他落地生根,像一棵栽地下的树似的,这样的皇上,几百年才出一个。一般而言,官吏都是走马观花,蜻蜓点水,到过地界,点到为止,留下一段话,带走一些土特产。一般而言,官吏都开会,都做报告,都走乡串户,一般而言,领导官吏看到的都是安排好的人和事,看不到真实情况。这个皇上不像前任皇上,他从来不急着回宫。走马灯似的能调研出什么东西来,全他妈的作秀,谁比谁都不会聪明多少,怎么可能二三天就掌握情况呢,世上没有这样的神仙。他最痛恨的人是装B的人,他最痛恨的事情是豆腐渣工程。其实,皇上不想呆在宫里,整天听是是是。在皇宫,他日子不好过,浑身难受。他不放心朝廷内阁衙门和各地衙门的老爷大人,他要看他们在做什么,看他们有没有兢兢业业做事,调查他们有没有贪赃枉法多吃多占花天酒地,试探他们有没有篡位夺权的想法。皇上心里有个谱的,皇上嘴巴说的未必由衷。他拣老百姓爱听的说,他挑热点国家大事关心。他去军队,下农村,探病房,监督衙门,他去雪山,去边境,去海防,去车间田头,去仓库马棚,他象一老管家。皇上有喜欢数钱的嗜好,每到一个地方或者一个衙门,都要掌门人陪他去金库。

    那天,皇上视察临安府马车工业园,执意要去库房,九条牛都拉不回。皇上每年出巡二三次,每次都呆几个月。他不是不愿意呆在宫里,而是不得不呆在外面,他不是决心呆几个月,而是决策过程需要几个月。没有几个月,能取到果子吗。母鸡不呆在鸡窝里,能孵出小鸡吗。

    工商衙门掌门人告病,副掌门人王小明拣了个大便宜,陪同皇上参观考察。工业园才卖了地,银子堆在库房。不是谁走漏了风声,而是皇上太英明,鼻子灵敏。王小明几次三番找借口阻拦,都拦不住,只好打开库房保险门。事实上,陪在皇上身边的几天,王小明的日子不好过。说好听一点,象陪祖宗或者老父亲,说难听一点,象遇上丧门星贼匪一样。王小明腰不能挺直,脸部肌rou抽搐,脑门子全是汗。他叹息:辛辛苦苦从投资者那里刮来的民脂民膏,全他妈的鸡飞蛋打了。即使心痛也不得不假装开心,真他妈的窝囊。当官难,当贪官更难啊。

    他们离开工业园。

    孙福明知道皇上要视察工业园和交通枢纽工地,但是不知道具体时间。他更没有想到皇上就在隔壁。

    事实上,孙福明心中有皇上,象低年级同学心里装着高年级同学一样。皇上心中没有孙福明,即使脑子里也没有,皇上不知道孙福明是哪根葱,象二年级同学不认识一年级同学一样。

    屋子骑知道皇上要来工地,不知道具体时间,他知道那是军事或者政治秘密。

    两个人在聊天。

    孙福明说:皇上在工地。

    屋子骑说:走了,回去了。

    孙福明说:来无影,去无踪,微服私访,都呆这么久,你我半点信息都不知道,王小明伍德他们应该知道一点信息。

    屋子骑说:王小燕应该知道皇上的去留,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想见见皇上。

    孙福明说:皇上不会见我的,也不会见你的。

    屋子骑说:那是,连伍德都没有机会。

    孙福明说:皇上没有去交通枢纽工地视察吗?

    屋子骑说:皇上去工地了,前簇后拥的,在皇上周边的都是大官,伍德级别不够。

    孙福明欲言又止。

    屋子骑说:你找伍德干什么

    孙福明说:写个宣传计划书,找他请教请教。

    突然,门被推开了。

    伍德胳肢窝夹一大檐帽,出现在门口,问:孙福明,你找我啊。

    孙福明站起来,眼睛射出惊羡的光,说:我来看看你。

    伍德头一歪,说:走,到我办公室谈。

    孙福明扭头,望屋子骑。

    屋子骑挥手。

    孙福明跟在伍德屁股后面出门。事实上,皇上做的那些事情,公公最清楚。王公公做的那些事情,伍德最清楚。伍德做的那些事情,屋子骑最清楚。

    屋子骑跟伍德多年,从不多问。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伍德用屋子骑放心,不需要防备。凡人都有公私二事,伍德也不例外。办公事,伍德不缺人手,办私事,伍德用屋子骑。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状况,它是亦公亦私,假公济私,损公肥私或者舍己救人专门利人。发生或者出现这种状况怎么办呢?事实上,一般而言,就经济或者金钱而言,伍德还是能够做到公是公私是私。个人是个人,公家是公家。讯达是讯达,伍德是伍德。到巡捕房上班之后,他还是这样想和做。事实上,一般而言,就公私界限或者底线而言,伍德清楚底线,伍德让手下清楚底线。伍德不用没有底线的人。就道德底线而言,就公德和私德而言,伍德会践踏道德,不会无道德底线。就罪与错误而言,伍德有底线,他不受贿,也不索贿。即使成为行贿罪犯也准备做污点证人。伍德知道赎罪。伍德让下属知道赎罪。就处罚而言,错是错,罪是罪。纪律处分是纪律处分,刑责是刑责。该关的关,该杀的杀。就调动下属积极性而言,该奖的奖,该重要奖的重奖。

    孙福明有点像伍德,无论说话的腔调,还是做事情风格,都有类似之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