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等美人的少爷们（上）
顾春风驾驭着被他称为“无人见”的诡异神魂技，从距小葫芦身边最近的那名黑方守卫开始，顺着黑方长墙的走向，一个守卫接着一个守卫的施展神魂潜入秘法。逐个点名，一个都没放过。 开头他还很谨慎，生怕神魂技潜入久了会被人察觉。在每个守卫的识海中最多停留两三息的功夫，一旦感应到对方的心思，便迅速撤出，跟着潜入下一个人的神魂。 直到接连扫过七十余人，发现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觉察到神魂被潜入的异样。他才彻底放下心来，在队列尽头最后一名守卫的识海中停驻，透过那名守卫的感观，仔细观察起周边的环境来。 那名黑方守卫的身前，恰巧就是小葫芦每天早晚两次要来打水的那口水井。水井的井栏，同样用黑岗岩围成。上面凿着“墨渊”两个篆字，旁边架着个比寻常大一号的辘轳。 水井旁五步，便是依青狼峰而建的“北锋亭”。因黑方长墙厚达二十四米，故而这亭子虽是建在墙头之上，却丝毫不显窄小局促。 迎面两根亭柱上，也刻着与黑岗巨岩上笔体相同的一副对联： 上联“降妖伏魔，北地雄关黑方是首”； 下联“热血肝胆，世间勇者至此成锋”！ 这“北锋亭”乃是外人来到霜枫镇，必要登临观览的所在。此刻，正有十余人在亭中置酒高会。 仔细看去，这十余人或站或坐。站着的能有十一二个，只有四个青色长衫二十多岁样貌的年轻男子，围坐在亭中的石桌前饮酒。 顾春风融入了小葫芦的全部记忆，又接连潜入过七十余名黑方守卫的神魂，已经对眼下这个被称作九州大地的新世界有了些概念。知道九州天家服制：青色为炼气士常服。凡间上、中、下三境炼气之士，无分境界，当着青衫，以区别于普通凡人。 显然亭中这四个围桌而坐的青衫男子，是外间刚到小镇不久的四位年轻炼气士；身后站着的，是他们各自带来的伴当仆役。 此时这些人的目光，却都遥遥望向正朝这里推车走来的小葫芦。 石桌上首，一位方面大耳的青衫炼气士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莫管事，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葫芦？怎么看起来好像有些傻乎乎的？” 亭子右角一个身穿灰衣，长随打扮的干瘦中年男子闻言，半躬着腰，满脸谄笑地答道：“回朱少，就是这孩子。每天早晚两次，从亭下这口‘墨渊井’里打水。专供七小姐一个人用，雷打不动。至于这傻乎乎么……？” 干瘦男子抻着脖子，朝远处看上去显得失魂落魄，犹如僵尸般推车前行的小葫芦瞄了两眼，转头回道：“这孩子平日里不这样，今儿个许是在府里受了谁的气，又或是有啥心事？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嘛，又是个哑的。没啥大事，不相干的。” 顾春风的神魂本体在小葫芦记忆中稍作搜寻，便对上了号。这身穿灰衣，长随打扮的干瘦中年男子，乃是莫府外院司客大管事莫方。也就是那个向来对小葫芦不错，嘱咐他今天又到了“耍蠢驴”日子的方叔。 要是照此推论，眼前这四位外地来的年轻炼气士，恐怕就是要耍的“蠢驴”了。但别管耍什么？怎么耍？看样子都免不了小葫芦本人的参与。 果然，那位方脸朱大少听了莫方莫大管事的话，微微点头：“那成，等一下就照你说的办。” 接着他侧过头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小五，给莫管事拿五刀，买两瓮好酒解解渴。 老三，下手的时候掌握分寸，顶多弄折条胳膊腿啥的，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坏了性命忒不好看！” 那位方脸朱大少的身后，站着两个伴当一个书童。听到自家少爷的吩咐，其中一个壮大汉子瓮声瓮气地应道：“大少爷只管放心，俺手底下有数！” 而那个样貌清俊的书童，则朝干瘦莫管事走去，掏出几枚银闪闪的刀币，直接塞进对方手中。 莫方莫管事眉花眼笑地将五枚银刀揣进怀里，躬身道：“谢朱少厚赏！” 顾春风的主意识看到打赏给莫方的那五枚银刀，不禁微微一愣。小葫芦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平日里除了打水就是在内宅青颜苑干杂活，对银钱基本没什么概念。 顾春风下意识地将神魂技，在那名被潜入的黑方守卫识海中铺展开来。果然，那守卫记忆中有关于银钱的信息，瞬间便被神魂技传入了顾春风的神魂本体。 据说远在三十万年前，最初一统九州天下的黑帝颛顼极为好兵。故铸币时，皆命铸成小巧兵刃式样。以纪念早年刀兵锋刃间，夺取天下之艰辛。 黑帝在位日久，世间民人沿用成习。所以数十万年来，虽屡经改朝换代，货币的样式却与最初相差无几。 本朝天家币制：铸币六等，分为锡矛、铁盾、铜锤、银刀、金瓜、玉简，以通天下货殖。 其中玉简币唯天家、仙家专用，以示仙家太平盛世，偃武修文之意。而凡间民人则用币五等，按伏羲象数，逢八进一。 也就是说，这五枚银刀币，相当于四十枚铜锤币、三百二十枚铁盾币、两千五百六十枚锡矛币。 此时节天下间钱贵货贱，北地更甚。普通人每月一百锡矛，也能勉强活得下去。这些钱，足够普通民家至少大半年的吃穿花用。 那位朱大少以此来打赏莫府的一个仆役管事，手面可说是相当豪阔了。 方脸朱大少听得莫管事连声谢赏，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抬手向下虚虚一按，口中道：“先别忙着谢！今日我与几位仁兄乃是初会，大家天南地北的，能在霜枫镇有缘相遇，很是难得。所以才找到莫管事帮这点小忙，事情全照你说的去做，可要是等一下见不着人？那朱某人今日里的面子可就……。” 莫方莫管事是个浑身上下都装了机关消息的伶俐人，不待朱大少把话说完，脸上早就笑成了一朵向阳花：“哎呦，我的几位大少爷！虽说您几位是头回到咱们霜枫镇，可哪一位不是名动天下的青年俊杰？莫方这耳朵，听都听出老茧来啦！朱大少您有事能找到莫方头上，这本身就已经赏了莫方天大的面子！” 他捧人的场面话说过，随即口风微微一转：“不过莫方有几句实在话，几位少爷听了，千万别过意！俗话说得好：‘心急他可吃不了热豆腐。’这天底下，但凡跟美人相关的事，都急不得。自来美人如美酒，总得慢斟细品不是？要是花了钱想见就见，那不成了青楼里的姑娘啦？也辱没您几位大少爷的身份不是？” 不等几位炼气士少爷有所回应，他接着滔滔不绝地继续说道：“朱大少您吩咐下来的事情，莫方自然是十二万分的精心。可这天底下的事，任谁也难保万全不是？照着莫方的安排，待会儿能见着咱们七小姐的机会很大。但要是万里有个一，中间出了啥岔头，您几位大少爷也先别急。莫方办事，那是出了名的有头有尾，包您几位三天之内，是一准儿如愿！” 话说到此处，莫方脸上显出微微自得的表情：“要说这几年来，每年特意赶到咱们霜枫镇，住上个把月，想着远远瞧见咱们七小姐一眼的。往少里说，就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机缘巧合能如愿的，连一个巴掌的数他都没有哇！跟那些个凡夫俗子相比，几位大少爷已经占了先机了不是？” 莫方这一大套话紧着说下来，听得石桌前的四人摇头连笑不止。 坐在右首的胖大炼气士连连点指道：“好你个瓜娃子，这张巧嘴哟，都能赶上挂牌说书的喽！要是见着了你们七小姐，木你说哩那么美啰，爷可是撕了你这张嘴嗦！” “哎呦喂，我的胡大少！您要是看见咱们七小姐，不嫌弃莫方笨嘴拙舌就不错啦。天仙化人呐！那可不是说着玩的。就莫方这张嘴，那连万分之一都形容不出来呀。咱们七小姐今年十九岁，打从她满了十三岁起，莫方就没见过有纯爷们瞧见咱们七小姐，能在一炷香的时辰里头缓过神儿来的！”莫方说到这里，故意稍稍停顿，眼神在四位炼气士少爷脸上扫过一圈。 然后才接着朝胡大少说道：“您几位大少爷，那怎么看怎么都是纯爷们里头的纯爷们！要不这么着吧，等瞧见咱们七小姐，胡大少您要是能在一炷香的时辰里回过神儿来，莫方给您磕仨头；要是不能，那等您回过神儿来，心里头一高兴，您再多赏莫方几刀。” 胡大少哈哈大笑，抬起胖手在石桌上狠狠一拍：“巴适！冲你这张巧嘴嗦，今日里就莫得白来！照你说哩，真那个美，爷重重打赏你个瓜娃子！” 顾春风借那名黑方守卫的视角观察到此时，结合小葫芦记忆中的片段，已经大致明白了这位“方叔”的套路。但眼下最棘手的是，他的神魂还不能完全掌控小葫芦的身体。一会儿演起戏来，恐怕很难不出纰漏。 想到这里，顾春风驭起神魂技“无人见”，悄无声息地飘出了那名黑方守卫的识海，直向着北锋亭中的莫方莫大管事袭卷而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