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鬼地方

    七八个庄民一齐往何青身前压过来。

    十几只手臂上都是血rou模糊，有的摁住何青的头，有的扼住何青的咽喉。腰身，胳膊，腿脚，铁箍一样的手各自死抓住何青的身子。

    何青被按倒在地，感到脸上有血流下，却不觉得疼痛，原来是面前的罗老四流的血。

    罗老四的牙齿已经不是白色了，成了黑色，且已经腐朽，嘴里像咬着上下两排炭。面皮开始有一个一个的小洞，很快逐渐变大，里面流出的血不是红色，倒像是透明的。

    粘稠的血一股一股流在何青的脸上，何青鼻子里立刻充满了一股腥臭味，直欲作呕。

    不一会儿，罗老四脸上的窟窿张的越发大了，伴着血液，一群虫子嚓嚓叫着，从窟窿里掉出来，在何青的脸上乱爬。

    何青的脖子被扼住，几欲昏厥，情急之下奋力一掌向罗老四击去，正是甘露声菩萨掌中的一招“挥落金莲”。

    不料罗老四一经掌上的金光拂着，即刻消灭，了无踪迹。何青抓紧时机，运起灵力，又是一记“露下无声”，手掌起落之间，全没有触感，只是身上的众庄民都消失不见了。

    何青双手一撑，站起身来，摸摸脸上，并无血液，抖抖身上，也没发现刚才罗老四血rou中爬出的虫子。

    转头一看，惠能也摆脱了纠缠，何青慌忙上前去，说：“大师，这鬼地方古怪得很，我们抓紧离开这吧。”

    惠能摇了摇头，道：“恐怕我们一时还离不开。”说着指向不远处的一间屋子，何青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屋内走出一个人来，何青借着白焰，定睛一看，正是罗老四。罗老四手里扔提着斧头，上身的短衣解开，胸前白骨森森，漏出里面腐烂的血rou腑脏。

    何青吓了一跳：“哪里又来一个这恶心的罗老四？”

    罗老四走出门，门里游走出一个人，也是手提斧头，张开嘴笑，朝这边走来。

    竟也是罗老四。

    第二个罗老四后又跟着第三个罗老四。何青回过头看赵三石的房间，果然也以走出两个赵三石来。

    围成一圈的庄子里很快黑压压走满了人，刺耳的嚓嚓的声音从庄民的体内一齐发出，何青感觉头皮一阵发麻，直到后脚跟。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何青慌了神，一面保持着掌势，一面问道。

    “极乐·····极乐世界·······”

    “送你们去极乐世界······”

    嘶哑的人声与虫子的鸣叫相混杂，更加模糊不清，近似呜咽。

    “大师，咱们一人一个方向······”何青勉强保持着镇定，准备与惠能分头逃出。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大罗汉······”

    惠能的声音低沉而又清晰。

    随即是一阵尖利的啸喊。

    何青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

    一条长长的路，直通向一座城，路上站满了人，尽是瘦骨嶙峋，穿得破衣烂衫，满身风尘。抬首望向城头，只见一片模模糊糊，好在字体大，可看见是一个“枚州”；再去看看周围的人，却连面目都看不清了。

    城门口贴着一张告示，旁边站着几个衙役，为首的一个朝众人喊道：“成年男子，别吵了！成年男子，可以去安宁寺试试看。若是安宁寺的大师看出有些慧根的，就准你出家，从此你就可在寺里混口饭吃。别的人，本地就管不了啦！你们柴州有饥荒，我们枚州的日子可也不好过······”

    这人的声音越来越弱，渐渐听不清；何青眼前这场景又变得模糊。

    一块匾额上题着三个字，前两个是“安”和“宁”，何青还没看得清第三个字，眼前的场景便开始推移，好像还是刚才那些人，只是少了许多。何青的视野就跟着这些人在变化。

    众人跟着一个僧人走进一道门，里面尽是一座座佛殿，门墙好像都图以颜色，殿里的佛像看不清样貌，但形制极大，金光闪耀，甚觉庄严。走出殿外，远远就能望见一座高塔，光彩熠丽，耳中还能听见金铎之声。

    景象随着金铎之声又渐渐模糊，消散之后，又现出另一番场景。

    “都到那个坑里面去，快点！”一名手持戒刀的僧人向众人命令道。

    众人此时都给剃了光头，身着僧衣，一个个都不敢违抗，纷纷跳进一个大坑里。

    何青环望一周，这回却是在夜里，周遭花草树木繁多，应当是在山里。

    另一名僧人将手上的盒子放在坑边，小心打开盖子。何青不知道他口中念着什么，但何青很快听到了另一种熟悉的声音。

    嚓嚓。

    嚓嚓。

    从盒子里爬出不知多少虫子，不一会儿，坑中的十几个人惨叫起来，凄厉的声音一阵一阵钻进脑子。

    有一个人硬拖着血淋淋的身子想爬出来，被那持戒刀的僧人一刀砍翻，另一个僧人喝道：“别动刀！”却已来不及。

    那僧人无奈，又说道：“把刀处理干净了······”

    场景又渐渐模糊了。

    “······舍利佛！当知我于五浊恶世，行此难事，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为一切世间说此难信之法，是为甚难。

    佛说此经已，舍利弗及诸比丘，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等，闻佛所说，欢喜信受，作礼而去。”

    惠能念诵经文的声音萦绕来回，一片虚白中，何青看见赵三石，罗老四和诸庄民脸上生了光辉，不复是灰白惨淡。身上干干净净，穿着农人衣物，双手合十，微笑着，向惠能弯腰行礼，转身向远处走去。

    眼前的虚白满满飘散，周围又现出了山林，但左右张望，那十几所房屋都不见了。

    惠能走过来，说道：“怎么样？没事吧？”

    何青感到一阵怅然，一边说着“没事”，一边心中思索：“枚州，安宁······寺？又是安宁寺！为什么会在这地方看到安宁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