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舅母的到来

    1993年9月3日，星期五。

    不讲黄义红接到任务后的忙碌，只说黎大华家里昨天装了电话之后的事情。

    昨天中午，邮电部门上门来安装好电话之后，黎家拨通的第一个电话居然是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黎妈打的。电话是打给还远在湖区的黎大华外公村里，发大水的这段时间，黎妈一直担心着娘家父母和两个弟弟家的情况，因为远在几十里之外，也没有个方便的联系，黎妈只能把担心藏在了肚子里。

    现在家里通了电话，就再也压抑不住这份心情了。这不，电话那头的一个老头声音，还不是黎大华的外公，只是村小学的老校长，黎妈就哭得稀里哗啦了。最后的结果就是，外公，外婆，大舅，二舅，大舅母和小表弟波波，今天就组团来黎家了。湖里的大水一天还没有退去，学校就不能复课，波波表弟也可以跟着一起来玩。

    小表弟淘气得很，院子里的丝瓜花被他用小棍子挑掉了许多，千鹤也是被他追的都快要离家出走了。黎大华中午回到家里的时候，小表弟还在囔囔着要吃城里的rou夹馍。这个rou夹馍可不是西城的那个特色美食，而是小城里流行的一种蒸大饼，大饼出锅差不多有2/30公分的直径宽，近半寸的厚，绵软有些像后世的面包，两面都是像白霜一样的糖粉，对折一下，里面再加上卤猪头rou，就是这里大人小孩眼里的稀罕食物了。

    黎大华的外公韩仁帮今年已经73岁了，老人经历过旧社会，那时没得吃没得穿，年纪30多还没结婚，还是一个人，大家都认为这会打一辈子光棍的了。谁知到新社会时居然遇到了现在的外婆，那时外婆才19岁，外公已经34岁，两人结婚后，外公把外婆那是捧在手心里疼，第二年就有了黎妈。外公已经是准备打光棍的人了，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后，哪怕是个女儿，也是加倍的爱护。后来又有了大舅，二舅，但是在韩家，都没有黎妈的地位高。

    这次大水，外公家所在的湖区都被水淹了，大舅养的鱼也跑的精光。现在养鱼也没有个保险，鱼跑了就只能自己倒霉。眼看着一年的收成就这样没了，黎大华的大舅妈怂恿丈夫找自己jiejie接济一下。早早就嫁到了城里的黎妈，在娘家的父母、兄弟眼中，是个很有能量的人。现在兄弟遭殃，弟媳妇就想到jiejie能帮助一下。这个想法遭到了丈夫和老父亲的严厉阻止，老父亲说，我们娘家人都没有能帮助他们一点，现在去求他们，只会给他们小夫妻制造麻烦，能自己克服的就克服一下。就这样，外公家里的家庭会议不欢而散。

    昨天，黎家的电话刚刚装好，因为担心娘家情况的黎妈就急忙打了电话回去，接电话的是村小的老校长。老校长人老了，说话也不清楚，给韩家带的话就是大闺女家装电话了，现在生活过好了，两老和兄弟有困难就讲，做jiejie的有能力帮帮了。

    这一下子，本在家里坐困愁城的老韩一家，就在舅妈的催促下，一船把全家人都装过来了。

    黎大华中午回家的时候，院子里就是这么一个状态。丝瓜花基本是没了，千鹤也到处躲着。这东西在黎家是个宝，湖区里的人却讨厌它如草。天天吃小鱼小虾，渔民养的螃蟹最是怕这个天敌，不注意，一只白鹭一个早晨就会啄死上千只蟹。

    进屋里，外公和大舅小舅正坐在堂屋两边的椅子上，外婆没有见到，应该是去厨房帮黎妈烧饭去了。大舅妈正一个房间一个房间观察黎家的摆设，小表弟在拿他的老夫子漫画叠纸飞机。

    和外公，大舅，小舅打了个招呼后，看大舅妈回过头来，黎大华也喊了声舅妈。这是一个身材稍有些肥硕的女子，个子不高，显得腿有些短，短袖漏出来的胳膊圆圆滚滚的，一看就是一副好生养的架子。舅妈夸张地笑着过来摸着黎大华的头道：“我们家的小状元回来了，长得真俊。波波，还不来喊你状元哥哥。”刚刚夸奖完黎大华，回头对房间里就是一声凄厉地叫喊。把个黎大华吓了一跳，赶紧客气道：“不用了，他正玩得高兴，叫出来还麻烦。我去看看mama饭烧好了没有。”借口找好，就一溜烟出屋，来了厨房。

    外婆今年58岁了，身形有些瘦，一头的长发还是青亮丝滑，挽一个发髻盘在脑后，显得干净又麻利。黎大华进来的时候，外婆正在灶台上炒菜，黎妈在一头添柴。厨房这里的老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一个筒子骨煲瓠子的汤，一条干烧武昌鱼，一个梅干菜烧rou，再加几个，韭菜炒腰花，苕粉丝烧rou，凉拌千张，红烧茄子，外婆锅里煎的是个豆腐。看到黎大华进来，外婆微笑着仔细打量他起来。黎妈看黎大华进来只顾看菜，嗔道：“回来也不知道叫人，越长大越没有出息了。”黎大华赶紧叫了一声：“戛戛！”外婆顿时喜笑颜开地答应了，叫他出去喊大家准备吃饭。黎大华答应着，顺手端了一个菜出去，强哥也回家了，正在跟外公舅舅他们打招呼。

    看见黎大华端菜过来，也跟着进厨房来端菜。和弟弟并肩向前走的时候，强哥靠近黎大华小声道：“你怎么把我们的房间门打开了？波波那小子不知道又要祸害走什么东西，才肯罢休。”黎大华没有回答强哥的话，心里暗暗琢磨，走？这次过来能走就不错了，还在乎他祸害了什么东西？

    中午饭黎爸和黎箐箐两人没有回来，黎箐箐是学期开始了，学习任务更加紧张，没有时间回来了。黎爸没有回来，黎妈说的是还在河堤上防汛，现在大河水位还没有下来，真正能放心下来可能要到9月中旬了。

    众人围坐在堂屋里的大饭桌边，桌子是一个四方木桌，外公和外婆坐上首，大舅小舅一边，大舅妈和表弟一边，黎妈和黎大华、黎大强也坐一方挤挤。大舅妈看黎大华母子三人坐一边，咋呼着儿子波波下去吃。小表弟哭着囔囔着就要坐桌边上吃，黎妈拦着不让大舅妈把表弟抱下来。大舅妈也就顺势让表弟坐在了自己身边，坐下后又对姐夫的缺席表示遗憾，说整治了这么多的菜，姐夫不在家里可惜了。

    大人们正在排座，唠嗑的时间里，波波已经一筷子夹出了汤里的半根筒子骨，站直身子撕咬起来。大舅在边上训斥儿子道：“大家都还没有动筷子，你一下子就把骨头夹了，叫别人怎么吃？”黎妈笑道：“做了就是吃的，不给波波吃，还给谁吃？”大舅妈就拿碗帮小表弟，把骨头接了回来。

    黎大华找出黎爸以前留在家里的漫湖村，给外公，大舅，小舅都倒了一杯，外公笑呵呵地表扬他懂事，大舅也说哪天波波能像黎大华这样，他也就放心了。

    小舅舅一直没有什么话，一家人吃吃喝喝，又聊到了他的婚事上面。小舅今年已经28周岁了，这在农村里已经是，大得不能再大的大龄青年了。以前也曾谈过一个女朋友，后来女方家嫌弃小舅家里太穷，还是渔民，没成。现在的年轻姑娘都喜欢嫁到城里来，小舅的婚事难度是越来越高。随着失败的次数愈多，小舅也是愈发沉默。这已经成了外婆的一个心病，外公倒是乐观，还说自己当初都三十好几了还娶了一个黄花大闺女呢！外婆就要打他，嘴里说他老不正经。

    一顿饭吃完，黎大华也到了上学的时间。强哥是和他一起出门的，黎大华在综合厂和他分手的时候，吩咐他上学之前去熊瞎子家里，找熊瞎子通知要老爸回家，就说家里来客了。强哥人活的简单，也不问为什么，点头答应就走了。

    黎大华骑车赶到学校的时候，又是快要打预备铃了。那个姓孙的校警已经认识黎大华了，对他的到来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