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126章

    一路疾行,直到走了好远出去,钟瑜才停下了脚步。

    呼呼的喘了口气,却依旧觉得呼吸不畅,只觉得那个莺儿娇娇软软的声音好似还在耳边,心口闷闷的,说不上来的难受。

    钟瑜越想越烦躁,只想做些什么抒发一下内心的不快,抬眼在四周看了圈,原来她这不管不顾的一路疾行,恰好行到了营中食堂的附近,随即快步跑了进去。

    现下还不是用膳的时候,食堂内也没什么人,只远远有一桌坐了五六个男子,大声说笑着,内里有一个还打着赤膊。

    钟瑜一眼瞧过去,便见着里面有两人是她认识的,再一看桌上大碗的酒水,当下冷着一张阎王脸便走了过去。

    几人见着风风火火冲过来一个人,开始还以为是哪个军中的兄弟要加入进来,定睛一瞧,当下便慌了神,打着赤膊的那人几下把衣裳囫囵的穿了上,另外一个踩桌子大笑的也忙着从桌子上下来了。

    这个小白脸,虽是无人明说,但黄将军那般紧张的模样,他们都猜她其实是黄将军中意的女子,这回想带在身边,又不方便,这才扮成了文书。

    既是黄将军的女人,他们平日里都是敬而远之的。

    钟瑜仿佛没看到他们几个,满面冰霜的行了过去,迈腿跨过凳子坐了进去,随手从手边抢过来一个满是酒水的碗便要喝。

    她这边一坐,那几人便自动让了开,边上一个同样穿着文书衣裳的男子和钟瑜要熟一些,见钟瑜拿起酒碗,当下慌着按住那只碗,瞪着眼睛问道:“您、您这是怎么了?”

    钟瑜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不要你管!”

    那人也当真确是不敢管,略一思忖,道:“那、你要喝,我给你新倒一碗吧。”

    说着,那人便真的取了一只新碗,倒上了酒水,递了过去。

    钟瑜心中憋闷,看着那一碗酒水,恨恨的一把接过,便想一饮而尽。

    谁知她刚抬手,腕上便多了一支洁白纤长的手。

    这只好看的手,她不用看过去也知道是谁的。

    钟瑜头也不抬,面无表情的道:“松开!”

    那人不语,只静静的坐到了她的身侧,那只手依然恰到好处的力道握着她。

    不知何时,满桌子的人已然尽数散了,整个食堂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钟瑜垂着杏眸,不肯抬头看他,淡漠着一张脸,索性用另一只手接过酒碗,就要往口中灌。

    付久珩无奈,另一只手去将那碗夺了过来,随后便潇洒的一扬,将内里的酒水尽数洒了满地。

    随后,他一手将碗扔到了一边,执着她的另一只手轻轻一拽,便将她拉到了怀里。

    钟瑜皱着眉推他,气恼之下手劲也大,付久珩十分有耐心的任她撒泼,好一会儿她才累了,任他将她搂在了怀中。

    付久珩一双墨瞳含笑的注视着她,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生气了?”

    钟瑜偏过头去,冷哼着道:“世子误会了,属下并无理由生气。”

    付久珩轻笑,一手执着她的下巴令她扬起脸,可钟瑜冷着一张脸垂着眼睛,就是不肯去瞧他。

    付久珩啧了一声,笑道:“瞧这小模样都快哭了,还说不生气。

    你不生气,为什么要来喝酒?”

    “我想喝便喝,难不成这也要和世子报备?”

    付久珩面上的笑意更浓:“你刚不是说要回去抄写副将的书信吗?

    你就是在这抄写的?”

    钟瑜哑然,一时找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来。

    付久珩双臂将她圈紧在怀里,道:“你个口不对心的小妖,老实说,是不是刚才看我和杜莺儿说话,心中不是滋味了?”

    钟瑜哪肯承认,心中恨自己不争气,她一向以为自己冷静理智,明明想好了就这么与他分开,再不纠缠,却没想到他不过与那个莺儿说了几句话,她心中就仿佛打翻了一桶颜料般,五颜六色的纷乱。

    付久珩得不到她的回答,双目万般柔情的凝视着她,解释道:“这个杜莺儿是杜夫人的侄女,你这边一走,杜夫人便把她从习州接过来了。

    今日我出门,她非要跟着,我想着你一走近两月,对我不闻不问,应该刺激刺激你这个没良心的,这才答应了带着她。”

    说着,他起了身,一手还紧紧握着钟瑜的,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你若是不想你的夫君被旁的人抢了,就赶紧同我回去吧。”

    钟瑜一听,理智慢慢的又回了神,努力的压下心中的情绪,她避开了他的手,固执的道:“世子说了,同意我来军中的,怎能出尔反尔。”

    付久珩无奈,道:“你听不出我那是气话吗?”

    “您贵为世子,说的话做的事自是一言既出,驷……”

    话还没说完,纤细的身子被他轻而易举的扛了起来,钟瑜后半句卡在嗓子中,人还懵着,便被他扛着带了出去。

    付久珩大步行着,口中叹了一声,道:“我就不该和你说理,一早打包了带走便是了。”

    钟瑜想说话,可是付久珩的步子迈的大,她被扛着头晕的很,又不得挣扎,转眼便被带到了一辆马车前。

    付久珩一把将她塞了进去,随后跟着一同进了马车。

    “回府。”

    车夫也是王府里出来的,一眼也不敢多看,抬手便挥鞭驾车。

    钟瑜坐了会儿才止住了头晕,侧头看过去,付久珩一手虚揽着她,伸手递给她个水壶。

    钟瑜满面不快的伸手将水壶隔了开来,心中原本不肯承认的那股恼意,再没了束缚。

    她怒睁着一双杏眼,气愤的道:“你干什么啊!”

    付久珩心情愈发的好,瞧着他日思夜想的眉眼,伸手抚了下她的面颊,道:“瞧你非要来军中,都晒黑了。”

    钟瑜这才注意到,付久珩乍看风光依旧,可是现下里离近观察,才发现他竟有些瘦了,眼底也带了些许的疲惫。

    他见钟瑜打量着自己,便带了抹委屈,道:“瑜儿,你真狠心。

    初时我见你神色极佳,还以为你一点都不曾思念过我,只恨不得当时就将你掐死在那。

    后来见你因着杜莺儿失了态,我才稍稍宽了心。”

    他的双目澄澈而温柔,钟瑜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双眼,只怕自己就要控制不住内心奔腾着的心跳,就此沉沦进去。

    “瑜儿,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呢?

    我们明明彼此倾慕,为何偏要互相折磨呢?”

    这或许就是他们的死结吧,一个不肯放手,另一个又固执不肯相就。

    必须要有一个人妥协,才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互相折磨,是因为世子你不肯放手……”

    付久珩自嘲的笑了下,苦涩的道:“可你有试过去接纳我吗?

    我有试过,我不只一次的想要去放开你成全你,可是我失败了,我做不到。

    而你呢?

    你总言说和我在一起的路有多艰辛,可你有试过哪怕一次,陪着我一同走下去吗?”

    钟瑜一时哑口无言,付久珩目光微凉,落寞的移开了目光,嘲讽的道:“钟瑜,你这个懦夫,你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你自己,我看不起你。”

    钟瑜偏过头看向了一边,不敢承认或许她确实如他所说一般。

    付久珩看了她许久,最终渐渐松开了揽着她的双手,似乎也有些恼她的懦弱和固执。

    二人僵持着一路无言。

    ——

    钟瑜被接回了王府,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杜莺儿也被送回了习州的杜家。

    付久珩那一日字字诛心,逼得钟瑜毫无退路,之后的几日,总时不时的想起他的话来。

    她以为自己如斯豁达,为了避祸,还曾言说让他先纳个妾室。

    可真当那一幕到了眼前,即便只是看着他与杜莺儿暧昧着说了几句话,她便心中有如蚂蚁啃噬般难熬,凭心而论,她真的能做到看着他与其他女人共结连理吗?

    他说她不曾去努力过哪怕一次,可是明知是万丈深渊,还真的要跳过一次,方知前路不可行吗?

    钟瑜陷在迷茫中,满心的纠结惆怅,以至于回来了四五日,才想起来这几日一直没见着张娇娇。

    找了府中的下人问,说是张姨娘娘家人半个多月前染了病,她回乡下探病去了。

    钟瑜觉着这事怪异的很,张娇娇在府里只有她一个朋友,可她只知道张娇娇从小是在教坊长大的,从没听她提过还有亲人在外面。

    再细追问时间,张娇娇离府的时间恰好是自己在军营中见到她的时间。

    这般推算下来,这离府去照料亲人大抵是她当时用来离府的幌子,为的是可以离府去守备军见王爷。

    可是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多天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难不成王爷真的同意带着她一同巡军了?

    想到那个躺在残羹冷炙中的篮子,钟瑜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决定还是去她的院子中先看看。

    带着问桃行了过去,那小院子的门上锁着重重的锁,钟瑜试了下打不开,便又去寻了管家。

    管家正安排着小厮打理马匹的事,见着钟瑜过来,当下上前客气的打了招呼。

    钟瑜开门见山的问道:“张姨娘院子的门为何锁了?”

    管家恭敬的回道:“杜夫人说,毕竟张姨娘不在,怕这院中丢了物件。”

    “那劳烦您帮我开下锁,我想进去瞧瞧。”

    管家目光游移着,似是有些顾虑,钟瑜微微皱眉,问道:“莫不是内里有什么是我不能瞧的?”

    管家讪笑道:“这怎会,只是那院子空了半个多月了,怕小姐进去了沾染了灰尘。”

    起初钟瑜不过是想随便看看,可管家这一番犹豫,令她生了许多狐疑,反倒更加坚定要去看看。

    “那就劳烦您和我过去一趟了。”

    管家无法,笑着应了声,一边和刚刚的小厮交待了几句,便回身取了钥匙,和钟瑜一同往了那小院子行去。

    门锁解了开,管家将门推开,钟瑜抢在他的前面行了进去。

    原本搭在小院中央的戏台子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显得四处空荡荡的,院子里的绿植因着无人浇灌花儿也尽数谢了,干枯的花瓣落了一地。

    钟瑜视线在院中扫视了一圈,随后抬步进入了屋内。

    不过半月余,屋里已然换了另一番景象。

    原本放着许多首饰脂粉的妆台如今空空如也,墙上挂着的戏服也不见了踪影,钟瑜几步行进内室,屋里原本精致贵重的用具已然被撤了下去,桌子上空空的,只有一页写了几个字的纸。

    她伸手轻轻将那页纸执起,上面似是她谱了一半的戏曲,哀哀怨怨的唱词,道着的正是前不久钟瑜讲给她的那个凄美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