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119章

    两人沉默了会儿,钟瑜忽的道:“你可知道宝鸢公主?”

    梁晖偏转着头,呼吸时轻时重,显然伤势令他极为不适。

    他不回答,钟瑜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你觉得皇帝待宝鸢公主如何?

    可是真心?”

    梁晖因着疼痛微皱着眉头,虚弱着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宝鸢公主是皇帝唯一的亲人,两人又是一母所生,自小便对她爱护有加,十分宠爱。”

    钟瑜点点头,想到单纯活泼的宝鸢公主,面容缓缓带上了几分悲戚。

    “其实我现在的心情和你有些像,宝鸢公主是我第一个好友,又是我的嫂嫂,而她……不久前也亡故了。

    刺杀一事,众人皆以为你领受的是皇帝的旨意,太后便将宝鸢公主扣押在她的寝宫之中,逼迫皇帝停止追杀并交出这支军队。”

    钟瑜看向他,眼中噙着泪意,凄惨一笑:“你猜猜,后来怎么了?”

    梁晖回过头来看着她,她眼中的悲伤真切如斯,夹杂着几许对命运的无可奈何,一双水眸轻轻一眨,眼中的泪水便落了下来,滴落在昏暗的烛光之中,不见了踪影。

    “她死了。

    皇帝没有交出军队,宝鸢公主被太后赐死了。

    梁三公子,真心在皇权的面前,什么都不是。

    宝鸢公主是他自小疼到大的妹妹,是他唯一的血亲,那个喜欢甜食的小姑娘,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可处处都在为他着想,他都能毅然决然的舍弃她,贞妃娘娘又多了什么呢?

    爱?

    他或许是爱她的,可他更爱他自己!”

    说到最后,钟瑜几乎是喊了出来,这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落在了梁晖的耳中,他缓缓闭上双目,紧闭的双唇却微微抖动着,泄露了内心的波动。

    钟瑜似乎终是耗尽了力气,抬手拭了拭泪,声线又归于了平静:“害死贞妃娘娘的真凶到底是谁,想来你的心中或许已然比我这个外人更清楚。

    其实依着如今付氏的情形,便是没有那支军队的信息,皇帝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而你现下已然快要死了,你想为贞妃娘娘复仇,令付氏绝后已然不可能。

    不过,还有其他的真凶在外逍遥,只要你想,便可以让他付出代价。

    怎么做你自己考虑吧,我言尽于此。”

    语毕,她起身站至床边,抚平了衣摆的褶皱,端庄而礼貌的福了福身,道:“梁三公子,青州途中你下手欲害我性命,还击时我射了你几箭,害得你如今重伤至此,‘礼尚往来’,你我也算互不相欠。

    不过在此之前,你几次相助于我,我还是承你的情的。

    在你死后,我会想办法求世子将你的骨灰带回京城,洒在贞妃娘娘的陵墓前,生时你们不能相守,愿你们死后再不分离。”

    说完这一段话,钟瑜再未迟疑,转身便朝门走去,却是才迈了两步出去,便听得一声无奈而坚定的声音唤了她的名字。

    她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去,晦暗不明的床榻上,那个瘦得脱了相的男子满面的泪痕,嘴角还带着血渍,扭头定定的看着她。

    “那支军队,叫迅猛军。”

    ……

    直到梁三公子将知道的尽数说了干净,钟瑜才从屋子里出来。

    付久珩和韩玄彰都守在门外,内里的对话两人自然也都听到了。

    被调离的医者和守卫这会儿看了付久珩的手势,也纷纷行了回来,进到内室当中回归各自的岗位。

    韩玄彰看着钟瑜的目光充满了探究,那眼神里有赞赏和惊艳,同时也有几分忧虑。

    钟瑜情绪不佳,付久珩也未再多问,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她出了地牢,往王府歇息去了。

    梁三公子松了口,这般重要之事自然要第一时间报与南安王付霆,韩玄彰和他们一同到了王府,便没有进门,而是直奔了青州守备军的大营,南安王付霆正在这里巡军。

    付霆将韩玄彰带入了军中大营,两人入了厅内,韩玄彰将地牢中的事情前前后后和付霆讲了。

    付霆一双锐利的眸子微眯,沉默了良久,才铁腕一伸,将案上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缓缓的露出个不明意味的笑容来。

    “这个女子,倒是有些能耐。”

    韩玄彰凝着面色,带了一抹忧虑道:“她与梁三公子不过寥寥几面,便能通过只言片语将事情的推算得八九不离十,心细至此,又难得聪慧过人。

    说来青州遇刺之时,她镇定自若,冷静果敢,该狠心的时候下手半点不曾迟疑,可同时又心存善念,梁三公子于她不过小恩小惠,她却一直记挂心中。”

    说着,他看向付霆,道:“王爷,世子眼光果然好。

    只是……”

    这个女子在钟家的时候能伸能缩,小心谨慎,面对世子的垂青,也不曾贪图富贵,光是这一点,韩玄彰便已然惊诧不矣,一个小门小户没见过的庶女,十多岁的年纪,怎的处事会如此通透?

    今日见了她一番风采,心中疑云愈加浓重,这个唤作钟瑜的女子,似乎有些来头。

    可若说她是细作,那么她一早便可以下手害了世子,拖到今日也不会有什么其他好处。

    何况这个女子的过往无论查多少次都是毫无破绽,她确实长在平川谢家,后来又被接回到钟家,她会来青州也是因着一系列的突发事件,绝不可能是提前谋划好的。

    这一系列的顾虑,也同样困扰着南安王付霆。

    他的目光落在了案上堆积着的军务,沉默了片刻,似是不欲再因着这般儿女私情的小事劳神,提笔在纸上写了什么。

    韩玄彰朝着案上一看,瞬时脸色微变,上前一步,道:“王爷,这只怕不妥,如若……”

    付霆双手支在案上,垂头闭目,长叹一声,打断他道:“玄彰,去办吧。”

    韩玄彰欲再言语,付霆却是摆了手,显然并不想再听下去了。

    这便是已然定了主意了,韩玄彰目光微转,顺从的抬手一揖,领命出去了。

    ——

    梁三公子将迅猛军的事尽数吐了干净,终于可以自由的选择死亡,结束伤病之苦,为这一生的悲欢离合画上了一个句号。

    钟瑜求了付久珩,按着当时的约定,派人将梁晖的骨灰送往了京郊的皇陵,撒在了贞妃的陵墓前。

    往事经年,而今也算帮他实现了贞妃当年与他共往京郊的愿望吧。

    从此他不再是身世凄苦满心怨恨的梁三公子,而她也不是身不由己的皇帝嫔妃,他们从此再不必为俗事所累,自由自在了吧。

    事情过去了快一个月,钟瑜将这段凄美的爱情说与了张娇娇听,美人听罢连连落泪,一边拿着手帕柔媚的拭着泪,一边带着更咽的道:“这一段故事,比我那戏曲中的还要令人感怀。

    只可惜这故事的主角都是些大人物,入不得戏,不然真想将他们的故事编成曲子。”

    钟瑜坐在庭院的树下,抬头看着树上飘落的花瓣,感受着夏日里的微风,轻道:“你若当真想,可以略加改动,将故事的背景放到前朝便可。”

    张娇娇点着头,好一会儿才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

    钟瑜反而不那么伤怀了,也许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吧,贞妃,宝鸢公主,甚至是雪凝公主,她们看似高贵,可实际上却也是些命不由己的可怜人。

    “说起来,你和世子同房了有一阵子了吧,有没有按时让医者把脉啊?”

    钟瑜最怕她提起这个,哎呦了一声道:“娇娇,你就别操心了好不好?”

    张娇娇媚眼横了她一下,道:“整个王府里除了王爷,就只有你对我好,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必须得关心啊。”

    钟瑜无奈的叹了一声,扭头便想起身回屋。

    张娇娇哪肯就这么放她走,伸手便拉住她的手腕,艳丽的脸一扬,道:“不准走,我这可是为你好,有了子嗣,你在这王府里就可以横着走了!”

    钟瑜心想张娇娇还是心思单纯,有了子嗣又如何,若是子嗣的母亲不为人所看好,大可以杀母取子,这样的事古往今来多的是。

    张娇娇拉着钟瑜复又坐下,两手扳着她的肩与她对视着,红唇一张,质问道:“你和世子一晚上几次啊?

    瞧着世子对你这热乎劲儿,应是缠你缠的紧,这没道理怀不上啊。”

    钟瑜僵了下,瞬时脸烫的可以煮沸一壶水了,这个张娇娇说话也太直白了!

    见钟瑜不回答,坐在那儿低着个头,脸也涨得满是通红,张娇娇捂唇笑道:“害什么羞啊,男欢女爱,人之常情。

    不然你给我讲讲你和世子的房事吧,世子喜欢什么姿……”

    钟瑜终是受不了了,浑身的窘迫,一把将她的手从肩上移开,面红耳赤的道:“我先回去了!”

    张娇娇瞧着这是有些生气了,双手拉住她,娇声哄道:“好好,是我错了,我不该问的。

    唉,都嫁了人有过男人了,还脸皮这么薄,和个没经人事的小姑娘似的,一说就脸红。”

    “谁嫁他了,他是他,我是我……”

    张娇娇怕她真恼了自己,这会儿一边笑着顺着她说好,一边将她拉回座位。

    却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张娇面写满了震惊,愣愣的朝她看了过来。

    钟瑜以为她还要说什么露骨的话,正要恼她,便听她大嗓门的惊道:“你、你和世子该不会还、从来没有过吧!?”

    钟瑜一把捂住她那涂得艳红的嘴,满脸懊恼的道:“姑奶奶,你小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