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

    付久珩全身紧绷,却仍是柔着目光看向了钟瑜,伸手在她发间一抚,轻道:“怕吗?”

    钟瑜当然怕,她并不想死,至少不是死在现下。

    付久珩轻轻的将她拥入了怀里,又很快的松开了,似是做了什么决定,长腿一迈从车中行出,一勒马缰停下了马车。

    钟瑜愣愣的看着他的动作,没明白过来,他们不是要尽快逃亡吗,怎么反倒停了下来?

    付久珩回身将她从马车内接了出来,抱至地面,拉着她在野外行出了有些距离,四处寻觅着,最后带她躲进了一处由天然的大石堆砌而成的小丘底下。

    他的眼中满是留恋,声音却是坚决:“你本不在此次出行的名单之中,无论这追击之人从何而来,想来都是不知晓你的存在的,自然也不会知晓一行人中跑了一个你。

    在这里等着,直到他们彻底走了,你便出来继续朝南走,不要停下,天黑之前应是能到达最近的村庄。

    用你身上的首饰换些盘缠,往青州去,将今日之事告知我父王。”

    钟瑜一阵怔忡,凝视着他道:“那你呢?”

    付久珩避而不答:“他们要找的人是我,本就与你无关。

    钟瑜,我要你信我会护你周全。”

    说完,他便狠了狠心,头也不回的往原路走了回去。

    疾步行回了那马车处,他解下了一匹骏马,翻身刚上了马背,便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

    三个蒙面黑衣人出现在了他身后。

    为首的一人手执宝剑,另两人一人背着弓箭,一人执着长刀。

    为首的人见着他,微微挑眉,似有些意外。

    “我以为,世子该是弃车上马狂奔而去,要费一翻力气追赶的。

    却没想到,世子竟只走了这少许远,怎么,这马车中是有什么稀世珍宝,舍不得丢弃吗?”

    粗声粗气的声音,极为暗哑,这人一边调笑着,一边带着身后两人下马,手中执着兵刃,朝着付久珩逼近。

    付久珩清冷着一张俊容,目光阴沉着注视着几人,问道:“无澜呢?”

    为首的黑衣人笑了下,道:“无澜大人果然是江湖中属一属二的高手,便是中了这软功散也不是好对付的,明明没了内力,还是折了我手下十几人,最终才将他打入崖底。

    付久珩,你束手就擒吧,我便看在你付氏于朝纲社稷总算有些功劳的份上,不会折辱于你,给你个全尸。”

    付久珩闭了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冷漠,斜挑着一边的唇角,一手摸向腰上的宝剑,邪邪的道:“哦?

    那便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钟瑜在那石丘后躲了一阵,心中一片乱麻,眼前一会儿飘过世子那满眼恋慕不舍的绝世容颜,一会儿又飘过自己向往的田园生活,挣扎得手心全都是汗。

    付久珩没有扔下她上马逃走,将无澜为他赢下的这几分宝贵的时间用在了安顿她的上面,她又怎能做到从此忘了这一切,毫无愧疚感的自在的过想要的生活呢?

    满心的担忧与恐惧令她坐立难安,她扪心自问,对付久珩的深情并非一点未曾动心,如今一想他到丧命于此,便满心如被撕扯般,痛苦得难以呼吸。

    何况冷静想想,若是世子出了事,对于一向溺爱他的南安王来说,只怕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自己这个令世子惦记了许久的女子,给他心爱的宝贝儿子陪葬吧,怎么可能任由她自在的嫁给他人。

    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声,一咬牙,她躬着腰,轻手轻脚的往来时的路过去了。

    马车边已然没有人了,不远处林子里躺着一具尸首,钟瑜心中怕极,等了会儿不见有什么人来,便缓慢的行了过去,低身瞧了下,这是一个执着长刀的黑衣人,胸口有剑伤,已然死去了。

    她四处寻望了一圈,似乎不远处有轻微的声响,借着树林的庇护,她蹑手蹑脚的往着声源的方向去了。

    树林并不算茂密,好在春日里时不时便会有风吹过,带得林间的叶子沙沙作响,钟瑜万分小心着,走出没多远,便又在地上见着一具黑衣人的尸体。

    这人身后背着弓箭,因着是趴着,钟瑜看不清他身前的伤口,不过瞧着模样许也是中剑而亡。

    钟瑜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再向前行进,她本是想来看看再作打算,可她毕竟无半点武艺在身,若是冒然出现,只会是世子的累赘。

    正举棋不定,忽的林间窜出了两道人影,两人动作极快,踏着树枝在林间缠斗,不肖片刻,其中一个明显处于下风,被击得连连后退,最终被一剑刺中,不得不从树枝上翻身而下。

    那人一手以剑支地,勉强撑着不曾倒下,另一手捂着右肩处的伤口,鲜红色的血液顺着指缝流了出来,晕湿了一片前襟。

    钟瑜以手捂唇,身上仿佛被人抽走了力气般,满是彷徨与惊愕。

    这人正是付久珩。

    另一个黑衣人此时也从树上落了地,此时他已然成竹在胸,一手握着宝剑,徐徐的向他走近。

    付久珩明明已然负伤,又失了内力,却依旧满面的不在意,沾了血滴的玉面缓缓扯了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整个人显出一种邪魅的俊美来。

    “梁三公子。”

    黑衣人身形一顿,随后一声轻笑,一手将面上的黑巾豪迈的撕了,看向面前已然尽在掌控的付久珩,道:“世子如何猜到是我?”

    “不难。

    我此行本是秘密出行,京中人本不该知晓我已然动身回往青州,知晓此事的人本来极少。

    何况一路上外来的吃食无澜与我皆是小心,绝不会出差错的。

    那么这软功散,便只能是从我们带来的食物中来的了。

    我付氏一族向来谨慎,出行皆是由信任的肖家打点,按说本来也不会有问题,然而这次出行有些不同,宛旭在西境尚未归来,这一路的打点许便落到了太尉门下的梁大人身上。

    太尉大人与梁大人均不可能出卖我,我能想到的人也只有你了。

    你是梁大人最得力的儿子,从他那知道我们的行车路线,在干粮中动手脚,对你来说都不是难事。”

    梁三公子梁晖点点头,一并认了,坦然的道:“没错,就我的立场来说,你若死了我并无半点好处,因而父亲对我全不设防。

    是我在干粮中下了软功散,这药粉能令武者内力暂失,寻常人乏力虚弱,我计算着发作的日子,带了人在这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中截杀。”

    付久珩面色淡然,继续道:“上京刺杀一案,至今未能寻着这带队之人,看来也是你的手笔了。

    怪不得,肖梁两家将京城翻了个遍,却如何查都找不到线索,原来这带队之人便是你。

    只是我不明白,诚如你所说,我若死了于你梁家,于你,都无好处,你为何非要处心积虑致我于死地?

    皇帝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用梁家满门的性命来换取对他的效忠?”

    梁三公子沉默了一瞬,目光中带了许转瞬即逝的哀伤,微微凄凉的笑了下:“我承认,你雄才大略,心系天下,比那个狗屁皇帝要更适合坐那个位置。

    只可惜,我却不是个多深明大义之人。”

    说着,他自嘲的一笑:“我心眼小,爱记仇,所有欺凌过我的人,我都不会轻易放过。

    梁家,不过是我安身立命的一个居处而已,我永远不会忘了当年自己是怎么被父亲扫地出门的,也不会忘记那些年在外流离失所经受过的苦痛。”

    付久珩嘲讽的道:“我原来还觉着你有些能力,如今看来不过是个陷在私人恩怨中不得超生的蠢蛋。”

    梁晖并不恼火,双目中带着淡淡的忧伤,道:“是,我便是个不得超生的蠢蛋。

    不过其实这些都没什么,本也不值得我为皇帝卖命,只是你们付氏欺人太甚,竟将……算了,世子,我和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你要怪,便怪自己姓付,是付氏唯一的希望吧。”

    说完这些话,梁晖侧了头,朝着钟瑜所在的方向朗声道:“一直躲在边上的朋友,可以出来了。”

    钟瑜其实一直停在将将能看得清二人的位置,并不敢挨得太近,却没想到依然被他所发觉,愣了一下,心知既已被发现行踪,再躲着也是无益,便大方的行了出来。

    梁晖显然没料到这个人会是她,愣愣的看了会儿,又回头去看付久珩,好半天才拼凑出了内里的原由。

    怪不得好友宋元京与这个钟五小姐总是难成眷属,上回出行宜州请他帮忙时还曾言二人之事受人阻挠,彼时他便觉得奇怪,到底是何人能阻了门当户对的两个年轻人的婚事。

    还有他助钟瑜退婚时随口言自己倾心她,世子那神情也仿若想杀人一般。

    如今这一切都说的通了。

    虽是想明白了原由,梁晖依旧十分震惊,向来心高气傲的世子,竟是看中了一个小官家的庶女,而这个庶女心中还另有他人。

    好半天,他才收了惊诧之色,看着钟瑜,十分惋惜的道:“钟五小姐,你我身世相近,我对你原是极为同情怜悯,可你不该出现在这的,如今我虽是不忍,却也无他法,不得不送你上路了。”

    梁晖提剑便欲朝钟瑜袭来,却未想到原本虚弱的付久珩忽然一跃而起,使了全身的力气朝他挥剑而来。

    梁晖不得不收势回身,一边举剑格挡,一边笑道:“世子,你中了软功散,如今内力全失,肩上又中了我一剑,再打下去也不过是负隅顽抗而已,倒不如洒脱些,我敬你付氏百年名声,定然给你个痛快。”

    语毕,他已然一掌将付久珩手中的宝剑震出。

    付久珩被击得连连后退,他便举起一剑毫不犹豫的朝着对方的胸膛刺了过去。

    “付久珩,为你们付氏还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