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钟瑜一路跟着父亲进到宴厅里,钟将军因着身份不高,坐的位置在门边上,离上位较远。

    钟瑜坐在他后面,满座的官员有一些是她在谢府侍疾时见过的,仔细看了一遍,谢琰和梁大人同坐在肖太尉边上,看样子颇受器重。

    出席的皇室成员只有太后和皇帝二人,皇帝一脸病容,时不时的还会咳上几声,而付太后看上去着实太年轻了,付家人又一脉的好相貌,从下方看着她雍容华贵中又带着股不易察觉的霸气,倒是有那么点垂帘听政的感觉。

    她时不时的和下方的臣子们说笑,显得边上本就弱气的皇帝更加没了存在感。

    宫里的粥味道自然是极好的,钟瑜吃了没几口,无意间瞄见门边探出了个小脑袋来。

    钟瑜手上的勺子差点没掉回碗中,愣着看那小姑娘伸手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宝鸢公主?

    钟瑜忽的想到宴席上还坐着谢琰呢,他的位置那样靠前,公主若是这时进了宴厅,一眼便能瞧见他。

    于是她便起了私心,若是宝鸢今生不曾见过谢琰,大抵哥哥也能免了那一场伤心吧。

    这般想着,她悄声和钟将军说要出去一会儿,钟将军以为她是要去方便,便想也没想的点头应了。

    钟瑜就坐在门边,于是很容易就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宝鸢公主看她出来,笑嘻嘻的上了前,道:“钟瑜,是你呀,你也来了,那粥好吃吗?”

    钟瑜狐疑的看向她:“公主躲在门边,就是想知道这席上的粥好不好吃?”

    宝鸢公主点着头极自然的道:“是呀。”

    看来这个公主不仅是个傻白甜,还是个吃货。

    钟瑜想了下,决定撒个善意的谎,道:“不太好吃,没什么味道。”

    宝鸢公主瞬间一脸失望,道:“那得了,我还是回去吃我的红豆奶糕吧。”

    说着,看了看钟瑜,道:“我自己吃也没意思,要不你去我宫里一起吧。”

    “我是溜出来的,不宜乱跑。”

    “哎呦,这里面这么多人,少了一个你根本看不出的。

    而且你是奉了本公主的命离开的,也不算是乱跑,没事。”

    见钟瑜还是有些为难,宝鸢抿了抿嘴,妥协道:“好吧,那我不为难你了,我和你一起进去待会吧,反正我自己也无聊。”

    钟瑜一听她要进宴厅,急道:“不用不用不用,我陪你去你宫里吧。”

    宝鸢一笑,便欣喜的带着钟瑜朝着自己的碧竹阁去了。

    宴厅里别人未察觉少了一个人,但一直悄悄关注着钟瑜的谢琰自是发觉到了,正有些疑惑她怎么去了半天也不见归来,忽听上位者道:“谢琰,前些时日你大病了一场,如今可是全好了?”

    谢琰回过头来,温和而恭敬的道:“启禀太后,微臣已然全好了,多谢太后挂怀。”

    付太后点点头,微笑着道:“听闻你父母都远在他乡,而家中也没别人了,不知是否想过娶妻生子,在京中成家立业呢?”

    谢琰一揖,道:“成婚一事自当由父母之命,待二老进京后再谈及也是不迟。”

    “你父亲既是一方县令,自是不能随意离任上京,这般拖下去,可要误了你了。”

    说着,她笑着看向谢琰边上的梁大人,道:“我瞧梁家的小女儿便是不错,不如今日我便做了这媒人,将她赐给你做妻子。”

    谢琰一惊,忙道:“太后,梁家乃是世代贵族,我如何得以相配,还请太后收回成命。”

    “梁大人,你可否愿意啊?”

    梁大人笑道:“既是太后的旨意,微臣自当遵从。

    何况谢大人小小年纪才华出众,小女若得嫁这般郎君,乃是她前世修下的福分。”

    付太后笑眼看向谢琰:“谢大人,你瞧,梁大人都说了愿意了,你可还要推辞?”

    谢琰尚未来的及回答,一直倚在座位上的皇帝使了全身的力气勉强起了些身,道:“母后倒是和儿臣想到一块去了,只是儿臣觉着谢大人如此才能,仅配梁家女儿不免有些可惜了。”

    付太后脸上的笑容缓缓敛了,目光淡然,并不去瞧他。

    “哦?”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是清晰:“朕觉得,谢大人之才,当以公主配之。”

    付太后美目一凛,转头犀利的望向了皇帝。

    皇帝仿若未察,一字一句的道:“谢琰听命。”

    谢琰心下大乱,好一会儿才起身跪拜于天子下方,垂头不语。

    “朕赐谢琰尚宝鸢公主,年后成婚。”

    没有过多的赘述溢美之辞,皇帝的话简洁而明确。

    谢琰愣了片刻,随后磕下头来,凄然道:“陛下!微臣……实不配公主国色天香,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虚弱的笑了下,道:“你一会儿让太后收回成命,一会让朕收回成命,太后是何意思朕不知,但朕是天子,君无戏言。

    还是说,谢琰,你想抗旨不遵?”

    谢琰之才能已然在吴州整治赋税之时便可见一斑,朝中官员皆是付氏一党,皇帝孤立无援,正一心拉拢有才之士为己所用。

    如今眼见着付太后欲借姻亲之事将谢琰与付家牢牢的绑在一起,他如何能够再坐视不理。

    何况谢琰相貌好,品行也好,探花郎出身,便是不谈及政治,也是女子佳配。

    谢琰跪在皇帝下方,抬头急切的看着他,嘴唇张了张,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抗旨不遵……可是累及家人的大罪。

    见着他不再出声,皇帝笑了下,看向付太后道:“母后可也觉得如此甚好?”

    付太后悄无声息的看了他一会儿,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

    片刻后又复了和善的面容,道:“陛下觉得好便是。”

    她自然知晓皇帝的心思,他在朝中缺乏助力,如今要嫁宝鸢,不过是一方面拉拢谢琰,另一方面也是警告付氏。

    她虽是可惜谢琰娶了宝鸢,以后再不能再放心的用他了,可眼下还不宜和皇帝撕破脸。

    钟瑜这边跟着宝鸢公主去了她的碧竹阁,两人吃完了甜腻的红豆奶糕,宝鸢又兴冲冲的带钟瑜去看了她养的小兔子。

    两人正逗弄着雪白的小兔子,外面便急匆匆的奔进来一个小宫女,看见公主便跪倒在地,一脸焦急的道:“公主!陛下,陛下给您赐了婚了!”

    宝鸢公主眨了下眼,倒没多少惊讶,只是眉头深皱,苦着脸道:“真的啊……那,那驸马是谁啊?”

    “是新任的户部侍郎,谢琰谢大人。”

    钟瑜闻言直直的看向了地上的宫女,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宝鸢公主不是没见到他,也没有前世的一见钟情吗?

    怎么两人还是绑到了一起了……

    宝鸢啊了一声,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最后耷拉了肩膀坐在椅子上,道:“我知道了,退下吧。”

    圣旨已下,事情已无回天之力了。

    钟瑜静默了会儿,看着同样没精打采的宝鸢,道:“我记得,上回你不是说要自己挑夫君吗?

    怎么如今……公主怎么好像并不意外啊?”

    宝鸢抱起毛绒绒的一团在怀里,一手轻轻的抚着,似有些难过,小声道:“皇兄……前些天和我说了好多。

    之前是我不懂事,才那般说的。

    皇兄是这世间待我最好的人,疼惜我护了我这么多年,如今他最爱的贞妃姐姐已然不在了,他只有我了。

    我不能看着他痛苦为难,却自私的只一心想着自己。

    现下是我该为他出一点点力的时候了,我……我不能退缩。”

    钟瑜顺着这话,也慢慢想明白了这内里许多的无可奈何。

    皇帝是想靠着姻亲,发展自己的势力,自公主的生日宴时起便在寻觅这个可用之人了。

    如今谢琰有才,在朝中颇有人缘,身后又没有复杂的家世,正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这一旨婚约下去,他便和皇朝的命运绑在了一起,不得不为皇帝出力了。

    钟瑜不由有些恨这些弄权之人,这样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明明哥哥已经选了付氏为主,却遭了这样的事,不仅不能再自己选择政途,还要牺牲自己去娶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

    她还想为谢琰争取几分,便道:“可谢大人也许也不愿意呢?

    你二人见都未见过,便要做夫妻了,若是彼此无意,以后日子又怎会好过?”

    宝鸢洒脱一笑,将小兔子放回地上,看着她道:“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皇兄给我挑的夫君,相信人品不会差的,我会一心一意对他好,只要他能帮着皇兄就好,我别无他求。

    好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这件事皇兄的旨意已经下了,又怎能轻易收回,我们说些高兴的事吧。”

    钟瑜一时难过,再说不出话来。

    不同于前世,今生这场婚事可怜的不仅是她温柔善良的兄长。

    看着他二人面对命运时的无能为力,钟瑜低着头,心里仿佛堵了一块大石般透不过气来。

    那小宫女跪在地上,见两人都不言语了,才道:“钟五小姐,奴婢刚从宴席上过来,瞧着样子,可能不久便要散了,您看要不要回去了?”

    钟瑜点头,和宝鸢公主道了别,便跟着小宫女回到了宴厅中。

    刚一坐下,她的视线就落在了方才谢琰坐的位置上,只见他脸上挂着苍白的笑,勉力的回应着上前道贺的同僚们,悄悄看了她一眼,又失意的别过了目光。

    钟瑜心中难过,低头一把饮光了面前酒杯中的酒水。

    宴席快散场的时候,钟瑜本想去和谢琰说几句话,可他被几个官员围着,钟将军这边好像也喝的有些多,步子微微有些不稳,唤了她过来扶着。

    话也来不及说,她只能跟着先出了殿去。

    钟将军因着酒醉不适,走的极慢,待到半路,便坐了下来。

    眼见着其他官员们已经尽数没了影子,他坐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指了右侧,道:“穿过右边那院子,有一处湖水,湖水边上的假山里,有人在等你。”

    钟瑜心中正是苦恼和谢琰说不上话,一听便霎时欢喜的什么都顾不上了,道:“多谢父亲!”

    说完便朝着右边疾行了过去。

    没想到钟将军会看在同僚情面上,暗里让她与谢琰相见,钟瑜只觉得脚步生风,迫不及待的去见一见她的兄长,与他轻声安慰几句。

    穿过了那院子,入眼是一片甚为宽广的湖泊,湖面上已经结了冰,边上确实有一片假山。

    钟瑜小跑着进到那假山之中,转了几个弯,便看到了一方衣角。

    她忽的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要怎样说,才能让他好受些呢?

    正犹豫着,那衣角微动,随后,假山里迈出了一个人。

    那人披着一袭月白色的厚绒披风,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头上乌黑的发用金冠整齐的冠着,眉目含情,姿容姣好。

    钟瑜一怔,面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付久珩看到了,柔和在眉眼间渐渐散去,沉声道:“你以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