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王夫人给娘家的信寄出去没几天,王家便来了消息,说是王夫人的母亲病了,想见见外孙女钟紫蕾。

    钟家女徐城一行惹了太尉一家不快,钟将军在同僚中日日抬不起头来,满心的晦气与怒火无处发泄,差点动了心思把钟紫蕾遣回乡下伯父家,随便找户人嫁了。

    如今听到有人要接走她,想也不想便同意了。

    王夫人母女一走,府里便清静了不少,到了月末谢琰的生日,便是钟紫桦带着剩下的几个弟妹赴了宴。

    探花郎的府邸虽比不得京中高官宅院的气派,却也是整齐别致。

    寿星谢琰正被几个官员围着,长袖一摆,客套的吃了敬来的酒,钟紫桦令几个女眷随着下人去入座,自行上前去贺寿。

    谢琰依旧是白净斯文的温和模样,因着今日是寿辰,一改了平日里素雅的衣衫,着了一身绣着梅花的丹色衣衫,素白的面上也带了些醺意。

    他笑着与钟紫桦客套了几句,眼神似是无意的落在了不远处钟瑜的身上,正好钟瑜抬头看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了下,相视一笑。

    谢琰的笑容温柔儒雅,他一笑过后便动了身形似是想过来,却是身边又走来几名华服公子与他攀谈,一时分不开身了。

    钟瑜的右边坐着钟紫茜,左边还空着,没多大一会儿,便有几个女子坐下了。

    她侧目瞧过去,是个相貌柔和端庄的女子,穿着一身绣着牡丹的烟罗紫色水裙,显得贵气雍容,很有气质。

    她正和同行的几个女子交谈着,缓缓落了座。

    尽管两人说话的声音极小,钟瑜还是听着了一两句。

    “柳姐姐,我听闻其实贞妃她……其实并非病死的。”

    那个端庄的女子忙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瞧了钟瑜这边,小声道:“妹妹可莫要乱说话,帝王家的事哪是我等可议论的。”

    其实这个事钟瑜也有所耳闻,当今天子体弱,后宫里妃嫔也不多,这个贞妃因着与皇帝青梅竹马的情谊,一直受宠多年。

    前几天突然便说病死了,一点预兆也没有,坊间都传言,是淑妃倚仗着背后有付太后撑腰,设计害死了她。

    不过钟瑜也不感兴趣这些,帝王之家的事向来如此,一边的钟紫茜却伸长了脖子,目光复杂而幽深,直直的盯了过来,仿佛是定住了一般。

    钟瑜不由又侧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子,端庄娴静的模样,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并无哪里不妥。

    钟紫茜却是冷漠着一张脸目不转睛的看着,眼里似乎闪过了好多令人琢磨不透的情绪。

    钟瑜隔在二人中间,觉着好生尴尬,不过好在很快便有下人过来低声和这个柳姓的女子说了些什么,随后她便跟着起身离开了。

    钟紫茜也收回了目光,她黯然无语着,半晌才回神。

    眼神在人群中飘忽着,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没多大一会儿,她便借口说去透口气起身离开了。

    她对谢琰的生日什么的并不感兴趣,只是祝大公子久未回信,她想着借机能与他见上一面。

    钟紫茜进门时便悄悄和门口的下人打听了,祝家公子今日也到访了谢府,谁知进了中厅宴席却是并未见着人,她准备出去转上一圈看看。

    探花郎的府邸并不大,出了中厅外间的院子里有个小花园,她行进去没几步,便隐隐听见假山那边有动响。

    轻手轻脚的小步过去,说话的似乎是个男子,钟紫茜行到假山边上,透过几层假山的缝隙看过去,只见一个男子正背对着她,他的面前站着的女子娴静淑雅,正带了满眼的幸福投入了他的怀中,正是方才宴席间见到的柳姓女子。

    也是她前世最大的对手,肖宛旭的正妻柳夫人。

    彼时她听到柳这个姓,便是心里暗暗一紧,待抬眼看了来人,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阔别一世,故人相见却已是另一番光景。

    前世她费尽心思想要搬倒柳夫人,可她背后有齐国公做靠山,饶是自己的手段比她狠辣,她却依旧稳如泰山的坐着正室之位。

    说来两人前世都钟情肖宛旭,今生倒是不约而同的转投了他人的怀抱,她看中了祝嘉弛,而柳氏也择了他人作婿。

    这般想着,钟紫茜打量起眼前的男子来,只见他衣衫材质和纹路均是上乘,看得出出身不错,应是与柳家这样的大家世族相配的。

    只是身形有些眼熟。

    “燕儿,虽然我父亲今日一早已经向你家提过亲了,可我一想到成亲前还有好些日子无法与你相见,心里总是想的慌。”

    男子语气里满满的思念,双臂将怀里的女子抱的紧了些。

    “油嘴滑舌。”

    女子绯红着面颊嗔怪着,嘴角却是不由甜甜的上扬着,也伸出小手去环上了他的腰。

    假山的另一边,钟紫茜却宛若晴天霹雳,整个人僵化在了那里。

    女子似想到了什么,扬了脸抬头看着他:“弛哥,先前京中一直传闻你与钟家的小姐……”

    男子爱怜的伸手抚着她的面颊,柔声道:“燕儿,若是我当真中意钟家的小姐,又何以会同意父母的安排,进而与你相识呢?

    钟家的小姐我与二弟一同识得的,二弟喜欢她,是以我们时常见面而已,但真正对她上心的,唯二弟而已。”

    柳燕儿娇哼了一声,道:“刚才在席间我见着钟家的几个女儿了,确是个个都极漂亮的,我不信你未动过一点心思。”

    男子笑了一声,接着道:“我年岁不小了,身边识得的女子考虑上几分也不为过吧。

    彼时我也不识得你,只道是随意寻个合适的女子,能为我操持家中事务便可。

    钟家的小姐虽是美貌,可当时的我一心只想寻得家世品德合适的,她倒并不在我考虑的范围之中。

    直到识得了你,只一眼便认定了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人,什么家世,品德之类的东西已经不重要了,我只要你。”

    柳燕儿翘了嘴角,甜甜的笑着复又埋头在他胸前,小声道:“弛哥,有你这句话,我便是被你骗了也甘愿了。”

    情浓之时的男女间话总是说不完的,只是两人再说了什么钟紫茜却是半分听不进了,她茫然了好一阵,行尸走肉一般的退了出去,恍恍惚惚的行着,如何走回来的她已然都记不清,走至何方她一时也顾及不上了。

    她依旧懵懵的,一时半刻无法消化刚刚发生的一切。

    怎么会这样呢?

    她一早也听说了祝家在为祝嘉弛安排相亲,可她并没放在心上,相亲哪比得了她与他相识一场的情谊?

    不过跟着去了一趟徐城的功夫,他们才相识多久,竟已如此的情深意重你侬我侬的。

    真是可笑,前世她败给了这个女人,今生竟还要和她抢同一个男人。

    不甘与嫉妒袭上心头,她恨不得去撕烂了柳燕儿那巧笑倩兮的一张脸。

    “六小姐,当心!”

    钟紫茜闻声停步,这才发现已然走到了园外的一处拐角,墙边的藤蔓顺着长到了地上,刚才险些绊住了她。

    身后传来急急的脚步声,那人跑至她身侧,正是祝嘉弘。

    看到他就想到他的兄长祝嘉弛,钟紫茜心里的负面情绪鼓胀到了极点,再忍不得了。

    她铁青着脸,眯着眼问道:“你兄长与柳燕儿的事,你是不是一早便知道了!”

    祝嘉弘不知如何解释这件事,开了口却又合上了。

    钟紫茜脸色更难看了,带了哭腔怨怼道:“那你为何不来告诉我?

    如今,如今他们都订亲了!”

    其实这件事如何能怪得祝嘉弘,祝家两位公子与钟紫茜的关系从未明言过,祝家给祝嘉弛安排选亲也不是秘密,他要如何去说与钟紫茜说。

    何况钟紫茜自己也是同时记挂了好些个在心上,一边亲近祝嘉弛,一边又惦记上了世子。

    只是祝嘉弛与柳家千金相识不到一月,竟已情定终身,不仅钟紫茜没想到,同样去了徐城的祝嘉弘也没想到。

    祝嘉弘低垂着目光不言语,钟紫茜越想越生气,眼泪噼里啪啦的一个接一个的掉了下来,心里的不甘与愤怒全然撒在了他身上:“如今我可成了这京中的第一大笑话了!”

    祝嘉弘哪见得了她的眼泪,慌张的从袖中取了手帕递过去,急急的安慰道:“你、你怎会是笑话?

    你与我二人的事,都是京中的自己传的,又不曾有过婚约,哪就成笑话了?”

    这一番言语自然是没能安慰到钟紫茜,她气恼的将面前的手帕掷回到他身上,取了自己的帕子边擦眼泪边道:“柳燕儿有什么好?

    怎的一个两个都要选她?

    不过是端的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内里不过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假仁假义的装模作样,只你们这些傻气的男子才看不透!”

    祝嘉弘有些茫然,柳氏说来他都没见过几面,按说钟紫茜与她今日应是第一次见面,怎的一副已然熟识的口吻?

    只是钟紫茜在气头上,他说什么都是错,现下里也没开口去问。

    两人在这墙角站了好一会儿,钟紫茜一通委屈恼火尽数往祝嘉弘身上发泄,祝嘉弘也不恼,只一言不发的陪伴着她。

    中厅里宴席已经开始了,当朝探花郎如今炙手可热,场面自然是热闹,钟紫桦忙着结识权贵,没空搭理几个妹妹。

    钟瑜还坐在原处,钟紫蔓这会蹭着挨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了一样被丝帕紧裹着着的东西递了过来。

    钟瑜起初没明白,待看向钟紫蔓,只见她抿着嘴笑,小声道:“我想送给他的,姐姐帮我看看行不行。”

    钟瑜接过东西,将丝帕揭开,内里是一方光泽的砚台,上面刻着奔腾的骏马,栩栩如生。

    “这你可找错人了,我虽知哥哥他喜欢砚台,自己却是个外行,看不懂这些玩意的,你不如找些行家去看。”

    钟紫蔓摇了摇头,两边发髻上夹着的金丝蝴蝶发饰也跟着颤了颤。

    “这个便是我托了行家千挑万选出来的,品质是上好的。

    只是烦姐姐帮我看看样式,是否喜欢。

    姐姐与他一同生活多年,想来喜好也是相近的。”

    这可是大错特错了,且别说和谢琰一起生活多年的是原主并不是她,便说钟家儿女同一屋檐下,喜欢与性情也是各尽不同。

    不过钟瑜也不好推辞,目光在这砚台上下扫视了,道:“我当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看着颜色和花纹倒是极好看的。”

    钟紫蔓听了开心的笑了,似乎觉着钟瑜说好,谢琰便也定能喜欢,仔细的又将砚台包了好,一双漆黑的大眼朝着人群望了一圈,开宴有一会儿了,谢琰身边的人也少了许多,钟紫蔓小声道:“那我过去了。”

    钟紫蔓离了席,钟瑜远远瞧向谢琰那边,果然有侍女过去小声说了什么,谢琰抬眼朝着钟瑜看了过来,随后便起身跟着去了。

    钟紫蔓前脚走,后脚钟紫茜便回来了,整个人都带着阴沉的气息,就差没把不快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坐回席中,她第一件事便是执起面前的酒杯倒了酒,扬头便灌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