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尽管是在外面,世子的寝室里依旧熏了淡淡的安神香,那味道闻着另人舒缓祥和,缓缓的从那扇小窗中飘过,内里夹杂了丝丝不易察觉的龙涎香,令钟瑜想起了白日里撞进他怀里时的画面,反而不能凝神静气了。

    “你很怕我吗?”

    这不是第一次他这样问她了,许是这一次夜色给她壮了胆,只听她道:“世子是皇亲国戚,权倾朝野的付氏的唯一继承人,是连陛下都礼敬三分的人,我一个小官家半路认回的庶女,不该敬畏吗?”

    封建制度中权力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女子出嫁从夫,在家从父,像她这样身份低微又父母不疼的女子,稍不留神便会有个惨淡收场的结局。

    她一早看透了这个规则,小心翼翼的保持着一颗心,不去想一些不该想的事,不去念一些不能念的人。

    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安稳平和。

    墙壁的另一边,世子的声音略显低沉:“可你救过我的性命,我待你……始终是不同的,我以为你知道。”

    她知道吗?

    钟瑜静静的看着黑暗中的那扇小窗,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不是傻子,世子待她的不同她怎会未曾察觉。

    只是她与世子身份隔了千山万水,即便是她豁出一切奔向他,那一刻只怕也遍体鳞伤,再不是初始时的她了。

    前世的钟紫茜虽是有些小心机,可一开始也不是个多坏的女孩,她为了能在肖宛旭的身边长长久久的待下去,为了能多得到一点点夫君的心,越陷越深,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毒妇,自己也凄凉惨死。

    站在世子这样光辉耀眼的人身边要付出多少,要牺牲多少,而自己对世子而言这份新鲜又能持续多久?

    钟瑜害怕,她不想变成前世的钟紫茜,更不想日日里被嫉妒和孤独熬得肝肠寸断,成为将来他后院荒凉一角里的怨妇。

    “世子得以脱难,是世子蒙上天庇佑之福,我不过是恰好遇上罢了。”

    付久珩似是轻轻的叹了一声,声音里带了无奈:“你总是这般,嘴里半分真心话也没有。”

    这话听着不像是责怪,倒像是埋怨着情人晚来的委屈的姑娘,方才见到的美人静卧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钟瑜努力的将心头异样的感觉压下,又听那边接着道:“钟家待你不好,你没想过离开吗?”

    想到自己勾搭宋小公子远离钟家的计划,钟瑜答道:“自是想的,只待有好的时机。”

    付久珩好一阵没说话,昏暗中的静谧显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就在钟瑜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又听他道:“你生辰是何时?”

    钟瑜不解他为何要问这个,她的生辰,已经许久没人提及了。

    以前在谢家的时候谢家人并不知晓她的确切生辰,每年都是让她和谢琰一同过生日,小时的她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就是这样的幸运,和哥哥生在了同一天。

    后来回了钟家,知晓了自己确切的生辰八字,却是再没人给她过过生日了。

    “生辰……在下月初五。”

    墙的那边再度没了声音,钟瑜等了好一会儿,这一次好像世子是真的睡着了,

    他问自己生辰是为何呢?

    思及前两回他硬送她钗饰的事,钟瑜隐隐有些忧心,这位世子可不是又想作什么幺蛾子吧。

    没一会儿,钟瑜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钟瑜醒来的时候隔壁已经起了,她穿好了衣衫洗漱完毕,准备去谢过世子收留。

    主屋的大门开着,雨后的空气清新舒适,阳光从门外洒在屋地上,钟瑜也没想太多,抬脚便迈了进去。

    无澜服侍着世子刚穿好衣裳,便见一个女子进了大门,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刚要抬头呵斥,见是钟瑜,便又收了声。

    世子也瞧见她了,道:“钟五小姐,早。”

    钟瑜福身,也请了早安,说了些客套话感谢了昨夜的收留。

    本来在帮世子整理衣衫的无澜停了手上的动作,回身道:“世子今日早上想食些杏仁酪,早膳快开始了,我得赶紧去通报一声。

    世子不喜欢陌生人碰触,正好五小姐在,且替我帮世子理一下衣襟袖摆吧。”

    无澜这一张脸总是冷冰冰的看着极为严肃正经,可钟瑜觉着每回他都能巧妙的从她和世子面前消失,又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说完,他也没给钟瑜留回答的究竟,恭敬的退了下去。

    付久珩偏着头看她,长臂向两侧一伸,就和个皇帝等着她这个小宫女上前伺候似的。

    钟瑜心想理就理,几步上前,伸手快速的帮他理平了衣襟腰带,只是打猎穿的衣衫多以方便活动为要,因而袖口处各有两颗扣子,这可难倒了她。

    自穿过来之后,她穿的衣衫多是宽松系带式的,头一次系这种古代的盘扣。

    两朵金云的样式虽是极好看,只是不知这裁缝是怎么想的,许是担心在打猎中扣子松散了,这扣子设计成了将将系进去的大小,钟瑜抠了半天也不得要领。

    付久珩低着头打量着她与扣子做斗争,眉眼含笑的道:“姑娘,你是打算把这扣子给揪下来吗?”

    钟瑜娇小的人儿立在世子笼下的阴影中,本就有些紧张,现下越是系不上越是有着急,已经微微出了汗,闻言小声的嗫嚅道:“这扣子也太难系了……”

    付久珩低低的笑了声,抬腕看了眼,随后另一只手在盘扣上轻轻几下便将她嘴里难倒了她的扣子系上了,瞟了她一眼,含笑不语。

    长的好看的人手指都比她灵活吗?

    钟瑜眨了眨眼,道:“是臣女愚笨。”

    付久珩道:“无妨,你愚笨的事也不只这一桩了。”

    从院里出来,下人这时已经收拾好了新房间出来,钟瑜便回了原先的屋子搬了点东西过去,忙完了正好下人过来唤她用早膳。

    到了厅里坐下,钟瑜眼神扫视了一圈,钟家两姐妹这会儿还没来,世子和肖宛旭倒是都在。

    钟瑜悄悄拉过肖宛旭,小声道:“那屋子墙上怎么有扇小窗户啊……”

    肖宛旭轻轻的笑了声,答道:“这山上的庄子原是我三爷爷夫妇建的,他二人不喜繁华,便一直隐居在此。

    我三爷爷有哮症,夜里偶会发作,若是无人察觉便十分凶险。

    本来都是三奶奶夜里守着的,可后来三奶奶去了,三爷爷身子愈发不好,又无意再娶,于是便想了这个法子,建上相连的两间屋子,中间的墙壁上面开个小窗,隔壁住着的医者便可以按着时辰打开小窗查看三爷爷的情况了。”

    钟瑜没想到这背后是这样一段令人酸楚的故事,肖家似乎整个家族除了离经叛道的肖二,其他人都流淌着专情的血液,肖太尉是,故去了的肖老太爷是,这位三爷爷是,肖宛旭自己也是。

    不过这样说来,这个肖大公子是一早知道这间屋子有这么个“别致”的小窗的了,钟瑜觉得他有些不怀好意,隐忍着道:“大公子既是知道,为何还要我住进去?”

    肖宛旭的笑意更浓,道:“昨日的情形也没有别的房间可以安排给你,何况小窗是关着的,只要你不去开,又有什么影响。

    还是说,你打开了?”

    钟瑜噎了下,自然没好意思说自己打开了。

    一会儿的功夫人便一个个的到了,唯缺了祝嘉弘一个。

    钟瑜扫了一眼钟紫茜的神色,显然前一晚她宿在世子院中的事几人都心有灵犀的缄口不言,钟家的另两个女儿并不知晓。

    这会儿钟紫茜见她看过来,以为她是在问祝嘉弘的事,回视的目光还算和善:“祝公子身子抱恙,今天一早已经先回城中祝府去了。”

    狩猎一行本就定在明早回程,怎的一日都等不了?

    而且明明已经答应了住进徐城的肖家山庄,怎么又回了祝家去了?

    钟瑜深深的看着钟紫茜脸上的笑容,总觉得祝嘉弘的离开和她似乎有着什么关系。

    早膳过后,钟紫蔓兴高采烈的奔向了武器房,钟瑜用好了膳食正准备起身,眼角却瞥见钟紫茜在一边低着头,伸手轻轻的在脸上拭着,似乎是哭了。

    她这时候哭,自然是想两位公子去安慰的,钟瑜当然不会做那个讨人嫌的人,于是默默的站在一边也没出声。

    只是少了祝嘉弘,公子们似乎再关注不到钟紫茜了。

    眼见着世子和肖宛旭便要离去,钟紫茜悄悄抬眼朝着钟瑜挤眉弄眼的一个劲使眼色。

    若是不帮她,免不了回去她又要在施氏面前找自己的麻烦,钟瑜于是帮着轻咳了一声。

    这一咳倒是比钟紫茜的轻泣之声更用有,只见两个公子顿下了脚步,齐齐的朝她望了过来。

    钟瑜也没想到这一咳效果这么好,眨了眨眼,伸手指了指钟紫茜,小声道:“茜妹妹……好像哭了。”

    肖宛旭于是调转了目光看向钟紫茜,只见她娇柔的抽泣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六小姐这是……”

    钟紫茜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更咽咽了下去,只强颜欢笑道:“茜儿无事。”

    肖宛旭上下看了她一眼,虽然她明显是一副有事的模样,却依然道:“无事便好。”

    说着又要跟上世子转身离去。

    这一回钟紫茜上前一步,伸出了小手拽住了他的衣襟,委委屈屈的道:“茜儿今早才发现,带过来的衣衫,不知被谁给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