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伊人有情（四）
马车又向前走了。 滕讯和江伊人并排坐在驾车的车座上。 江伊人对滕讯说，他必须要去见她的主人。滕讯没有再问一个问题，江伊人让他去，他便去。 他也正想见识一下那个神秘的太阳山庄主人。 车行不到两日，他们到了洛阳。难道太阳山庄居然会在洛阳城中？更让滕讯不解的是两天时间，怎么就会到了洛阳。 江伊人告诉他，他在凤凰战车中，足足睡了七天才醒来。 江湖瞬息万变，但从没有过像这半个月变得这么厉害。 整个江湖都陷入了一片忧郁沉闷之中。 白云城消失了，一把火烧毁了白云城近百年的基业。白云城主傅云河连同白云城一干侠士下落不明。 群魔乱舞的势力，已控制了东南诸省。 黑道帮派，争先恐后投奔群魔乱舞，正义之士，纷纷退隐封山。连十大门派中的崆峒、华山、衡山、雁荡也被迫向群魔低首。 群魔乱舞的势力，正逐渐向西南、中原一带扩张。 同时，神秘的太阳山庄现身江湖，它汇聚了西南地区的江湖豪客、武林侠士，公然与群魔乱舞分庭抗礼。 一场浩劫在所难免。 江湖四大世家中的蜀中唐门与姑苏慕容再次结盟，订立攻守协定，以防止群魔乱舞和太阳山庄的吞噬。 就在这江湖动荡之际，名动天下的唐二先生撒下英雄帖，遍邀武林同道。 他要结婚了，对方便是慕容世家的三小姐慕容雨枫。 唐二先生终于用事实向天下证明，他永远是强者，他永不会失败，至于有人抢了唐二先生未婚妻的事，自然再没有人提了。 江湖中的正义侠士始终用冷静的眼光看待这一切变化。 他们在等待。 白云城主傅云河绝不会让白云城白白消失，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会带着白云城的武士，挥戈重来。 还有人们心中正义的偶像桑竹箫。在这些变故中，始终没有他的消息。他绝不会置江湖动荡于不顾的。 他一定在秘密筹划着，筹划着能一举扫灭邪恶的大反攻。 那将是正义的大反攻！ ※※※ 洛阳城出奇地平静。似乎江湖中的动荡并没有波及这里，滕讯当然也无从知道任何消息。 他在一所很大的宅院里呆了三天。 三天，还没有见着太阳山庄的主人。宅院虽然很大，歌台舞榭，花阁楼亭，却并不能让滕讯不烦躁。 进了宅第，江伊人对他也一下冷漠下来。 他知道江伊人肯定是不想让人知道和他的事，伊人说过，要他保护她，他不知道她的危险在什么地方，但伊人说了，就一定存在。 他不能给伊人带来任何麻烦。 太阳山庄，一直是江湖中最大的秘密，但是在这宅第中，滕讯却感觉不到一点江湖的味道。 宅第中做事的仆人根本就不是江湖中人。 在这里，滕讯也看不到一件兵器。 他的疑惑越来越浓，却又不能问伊人。他变得焦躁不安。第四天的早晨，江伊人来到了他住的雨林轩，递给他一叠崭新的银票。 “主人要过两天才能到，你可以在城内四处逛逛，但千万不要想溜走。城中到处都是我们的人，你的功力又未恢复，想逃走，那实在是很愚蠢的事情”。 江伊人的目光闪了闪，没有作任何停留，走开了。 于是，滕讯便揣着银票，在洛阳城中游荡。 他不知道，白度这时候，正沉湎于痛苦的深渊中。 白度在喝酒，一天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酒。 秋天的苏州城，清新而美丽。 遍地园林，处处莺语。近郊的虎丘胜景，不知陶醉了多少的文人墨客。 白度不是文人墨客，他只能喝酒。 酒铺很小，店堂里只摆了两张桌子。 酒铺外却是条宽阔的大道。透过酒铺那扇占了半面墙的窗户，可以看见大道尽头雕栏飞檐下两扇朱红色的兽环大门。 大门上方，高悬一块深黑色的匾。 匾上，朱红色四个字在阳光下璀璨生辉。 ——姑苏慕容。 白度在看那四个字，看得眼中都要流出血来。 门的两侧，各悬挂一个大红灯笼，上面是金色的“囍”字。那块匾的上方，也用红绫缠住。 谁都看出慕容家要办喜事。 慕容家在江湖中声名显赫，在苏州城内更是地方首富。碰上这个机会，少不得有诸多的地方官绅，各界名流，连同和慕容家有关系的，没关系的，都前来巴结一番。 离婚期还有一个月，慕容家的门前已是车喧马闹。 站在门口接待的一个老年家人，黑色的绸缎衣裤，腰间扎了条红色丝带，满面春风，拱手笑迎着来往宾客。 他的年龄已大，背已驼，不时地咳嗽出一口血来。 谁都能看出这是一个忠心耿耿cao劳了一生的老家人。 但白度知道，他绝不像他的外表这般简单，他甚至能在人转身的时间，扭碎七个人的喉结。 雨枫曾经对白度说过，这个老人是慕容家外宅第一高手，他的名字叫慕容忧。 白度再饮一碗酒，用血红的眼睛看那老人。 老人连一点担忧的样子都没有。 慕容家办喜事，慕容雨枫要嫁给蜀中的唐二先生。 白度的心在痛。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为什么他和雨枫付出那么多，到最后，却仍然是有情人难成眷属。 现在，雨枫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喝酒，白度只能喝酒。酒并不能洗净愁肠，但这一刻除了酒，他已别无选择。 他不敢相思，恐怕在相思中会失去理智。 他只想喝醉，可头脑却清醒依旧。 还有什么比不敢相思又不能喝醉的滋味更加难受？ 不敢相思，却仍在相思。 不能喝醉，却仍然要不停地喝酒。 一个江湖浪子，生命中注定充满着那么多的无奈。 酒铺外面，每天都会有很多人。 这条街道是苏州城内最繁华的街道。但喧闹的人们离慕容家的距离不能少于五丈。 慕容家没有订下这规矩，但所有人都自觉地遵守。 慕容家的人认为，门前留下五丈距离，显示了尊严，五丈外是繁华的街市，可以让人充分感到慕容家的生气。 慕容世家是永远不会衰弱的。 这条街道的生意人都很本份，也从没有地痞混混之类的人来捣乱。 于是，更多的生意人都汇聚到这条街上来。 但时间最长的恐怕就要数卖花线的王伯，算命的钱瞎子，卖叉烧包的老肥，杀猪卖rou的麻杆和摆面摊的糊佬。 他们在这条街上已干了十几年。 他们十几年也没看过坐在这条街最小的酒铺里，睁着血红的眼睛那么落寞那么憔悴的人。 酒铺门口卖叉烧包的老肥说他计算过。 那个年轻人一共喝了二十七碗。 老肥正在为自己知道这个秘密而得意，大街另一头忽然一阵sao动。他连忙问街那头过来的一个人：“怎么啦”。 那人头也不回道：“清道”。 清道，只有皇家的人和朝廷的要员外出才清道。 难道苏州城中来了大官？ 难道慕容家的婚事连上面官家的人都要来祝贺？ 人都挤向了两边，中间露出宽敞的大道来。 清道，却没听见锣鼓声。 老肥正疑惑着，清道的人已经过来。 六个壮汉，一律大红宽身绸衫，手执扫帚，分成两队，将路中间的废物垃圾扫向两边。 后面，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四个姑娘。 姑娘可真漂亮，看得边上的男人都直了眼睛。 四个姑娘两个在前，手中端着银盆，缓缓地将盆中的水撩泼到地上。 后面两个姑娘各手提一个花篮，将篮中各种颜色的花瓣轻盈舒缓地撒在路面上。 盆中的水，篮中的花，能有多少，不过意思一下。 尽管这样，也把围观的人唬得目瞪口呆。因为这时，所有人都看出来这不是官家的人。 除了官家，谁还有这么大的派头。 四个姑娘之后，一名壮汉手执一杆浅黄色金边大旗，旗上面，是斗大的一个“唐”字。 于是，所有人的心中都了然了。 慕容家的三姑娘要嫁给唐家的人，早已在姑苏城中传遍。慕容家的姑娘，等闲之辈连想都不要想。 看唐家人的派头，人们暗暗吁了口气。 慕容家的姑娘不仅是慕容家的，也是姑苏城的。 她找了这样一个婆家，姑苏城的人都觉得有了光彩。 大旗过后，唐家的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