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青刀浪子（三）
天残叟收回铁杖，脸上满是赞赏的表情。 他道：“能从我夺命十三杖中脱身的人并不多”。 白度道：“并不多，但不是没有”。 天残叟傲然道：“但他们却决不包括天南一剑、虎丘剑客、鬼影罗煞、九江钓徒、刀剑双雄和鬼门八杀手”。 白度道：“这些人都死在你手中”。 天残叟点头：“死在夺命十三杖下”。 白度叹息：“他们的武功的确不错”。 天残叟道：“你却比他们还要不错”。 白度承认：“是。但有一点，他们都是该死的人，他们在江湖中的名声不好”。 天残叟道：“你不该死”？ 白度点头：“我不该死”。 天残叟道：“江湖人的命本来就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白度点头：“但我的命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天残叟道：“我并不想要你死”。 白度道：“但你的夺命十三杖却差点夺了我的命”。 天残叟道：“毕竟你没有死，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死，夺命十三杖可以夺走别人的命，却夺不走你的命”。 白度不说话。 江湖是残酷的，不管什么原因，什么理由，重要的是事实，江湖中的人，都不配拥有感情。 天残叟腰板挺得笔直，浑身上下散发着坚强的锐气，没有了憔悴，没有了落寞，甚至他已不像是一个老人。 他的身份是盲神帮帮主铁杖盲神天残叟。 就算他憔悴，他落寞，也决不会在别人面前显露。 这就是一个江湖人的坚强，也是一个江湖人最深邃的悲哀。永远生活在自己做成的套子里，这套子一方面使他坚强，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下去，另一方面，又让他孤独、悲哀。 不管怎样，天残叟现在没有孤独和悲哀，只有坚强。 他道：“如果夺命十三杖能夺走你的命，那么，这应是你最好的解脱”。 一旁的傅红云忽然问：“为什么”？ 天残叟看向她：“你应该知道梅林隐士的江湖人物谱”。 傅红云点头：“我知道”。 天残叟道：“那你一定知道其中两大浪子之一的伤情浪子”。 伤情浪子便是白度。 傅红云看看白度，轻轻点头：“我知道”。 天残叟道：“伤情浪子本没有什么过错，但梅林隐士偏偏又把他排名在孤独浪子的上面”。 孤独浪子滕讯。江湖中第一孤独，第一无情。 傅红云道：“莫非滕讯要找他的麻烦”？ 天残叟道：“如果滕讯的武功真的比不上白度，那就罢了，但我相信，滕讯五十招内便能杀了白度”。 傅红云无言。 天残叟接着道：“如果仅仅是孤独浪子找他的麻烦，那他也还应该庆幸的”。 傅红云道：“江湖人物谱中的浪子只有两人”。 天残叟道：“但他却用剑，并且江湖传言他的剑法已不在天山雪鹰子之下”。 傅红云道：“天山雪鹰子也要找他”？ 天残叟道：“何止雪鹰子，还有何孤愁”。 傅红云动容道：“南海剑派的何孤愁”？ 天残叟叹息：“江湖中的何孤愁只此一家”。 傅红云看了看白度，白度的脸色仍然坦然，似乎并没有听见天残叟的话。傅红云发现，他此时竟开始浮躁，与人对敌，决不能分心一点，特别是面对高手。 天残叟是高手中的高手，白度不会不明白，但他却仍然不能使自己绝对安静。 立刻，傅红云知道了原因。 白度没有回头，只不过眼神转了转，因为那辆精致的马车轻微动了一下。 傅红云年龄虽不大，却能理解白度此刻的心情。 她向着天残叟道：“这么多的高手一起找他的麻烦，他的麻烦着实不小”。 天残叟摇头，似在惋惜：“岂止不小，简直快撑破了天”。 他顿一顿，接着道：“这些麻烦他一样也接不下”。 傅红云道：“他最好的解脱是死在你的杖下”。 天残叟道：“这种办法很好，但不是最好”。 傅红云道：“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天残叟怪怪地笑道：“最好的办法是接受我的要求”。 傅红云道：“你的要求一定非同寻常”。 天残叟道：“我只知道死人连最容易的要求都办不到，何况。”他的目光转向白度，“何况我的要求对于你，非常简单，简单得就像把你的剑还鞘”。 这时，马车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马是好马，辛四郎相马和他的人一样有名。 现在车前的两匹马也变得惊躁不安，立刻就要奔驰而去。 白度的脸色变了。 面对天残叟的夺命十三杖时，他的脸色没变。 现在，他的脸色变了，而且是大变。 马终于忍耐不住了，其中一匹发出长长一声嘶鸣，然后扬起了前蹄。另一匹马也在低首咆哮。 两匹马向前蹿去，果然是好马。 马车仍然在剧烈地颤动，却并没有被拉走。 就在快马奔驰的一刹那，傅红云和天残叟面前的白度忽地不见了。他的身形展开，已到了马车边上。 他的剑已出鞘，斩断了缰绳。 “好剑。好剑却不是用来斩缰绳的”。 傅红云与天残叟的眼前一花，接着面前就多出了一个人。 青衫、白袜、黑鞋，出奇地冷漠，出奇地骄傲，他的腰间挂着一把刀，江湖中独一无二的刀。 青刀。 他正是慕容怜春身边的年轻人。 他冲着天残叟道：“你错了”。 声音如此冷漠，冷漠得让边上的傅红云感到了那么一股寒意，她再看着这个年轻人，便知道他是谁了。 她虽然从没有在江湖中走动，但她对江湖中的事了解得并不比任何一个老江湖差。 她是白云城城主傅云河的孙女。 傅云河有一个朋友，江湖医圣梅林隐士。 梅林隐士行事孤僻，却又古道热肠，他平生有一好——白云城中的白云酒。 要喝白云酒自然要去白云城。 还有谁的江湖典故比他更多呢？ 傅红云听说过许多白度的故事，她相信他是好人，所以一见白度，她便对他多了许多信任感。 正因为此，她才挺身与天残叟周旋。 她知道白度，所以，她也知道江湖中的另一个大浪子。 孤独浪子滕讯，出道江湖十一年，杀人无数，手下从没有留过活口。他的武功很高，十一年中，他所有受伤的记录都在前五年。这六年中，他从无败绩。 谁也说不上他到底属于黑白哪道。 他杀的人，全是做黑道生意，或者犯有这样或那样的罪行的人。这样看，他应该属于正道。 但从没有一个正道人物如他这般嗜杀。 无论黑白两道，只要做错了事，被他碰上，不管罪行大小，结果都只有一个：死亡。 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也没有人能够接近他。 他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孤独而存在。 他喜欢孤独，能够享受孤独。他的眼中，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骄傲，他无情。 江湖中还有人叫他无情浪子。 他用的兵器是一把刀，青色的刀。所以，还有许多人叫他作青刀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