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寒丝草和九阳果（二）
长街寂寥，秋夜伤情。 猎豹的笑容已不见，他的脸色也开始凝重如这秋风、落叶。而白度的心，已跌入冰冷的谷底。 猎豹缓声道：“她中的是‘寒丝草’”毒。 白度并不懂得什么“寒丝草”，他只关心能否救得了雨枫。 猎豹道：“寒丝草原本是生在天山顶上的一种奇特的草，它傍着雪莲而生，看上去和雪莲一样的清艳可爱。但它的毒性，却天下无双。连江湖公认的用毒第一高手桃花宫玉姬三娘，都对它十分顾忌。寒丝草毒，本是剧阴，但这女孩身上却没有一丝寒冷的迹象，这一定是混杂了其他毒物，让它能够抵消寒丝草的阴气。天下唯一能和寒丝草相互中和的至阳毒物，只有天竺的‘九阳果’。 九阳果三十年才结一次果，且有毒物看守，是种极难得的物品。拥有它，再拥有寒丝草，恐怕连玉姬三娘都要退避了”。 白度的心在冷。猎豹的话说完，他的心也冷到了冰点。 他道：“天下难道真的就没有人能救雨枫”！ 雨枫！他低低地呼喊，低下头，眼中已尽是怆然和悲痛。 猎豹叹息，他也为白度的忧伤所感染，同时，他也明白浪子的生活。孤独，只有孤独。 所以，他完全能理解白度此刻的心情。 他道：“寒丝草与九阳果虽毒，但并不是没有人能治”。 白度急切地抬起头：“谁能治，告诉我，纵是寻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 猎豹道：“江湖中至少有三人能治此毒”。 白度的眼中露出了希望。 猎豹接着道：“江湖公认的第一神医梅林隐士自然能医，他的人物谱虽然荒谬，但医术却堪称一绝”。 白度喃喃道：“梅林隐士，他的梅林山庄在江南，去那里至少得一个月，这如何能来得及”。 他转向猎豹：“还有谁能医”？ 猎豹道：“这第二个人吗，比梅林隐士医术更高，只是，他早已不在江湖中走动，或许已经死了，就算还没死，现在的年龄也已经很大了”。 白度急道：“他是谁”？ 猎豹道：“秋无情。三十年前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惜花怜叶’秋无情”。 听到秋无情的名字，白度点头。 他也知道秋无情。 像许多江湖名侠一样，秋无情虽然人已不在江湖，但他的事迹却仍在江湖中流传。 他的医术，无可挑剔，加之一身武功，古道热肠，在当时的江湖中，已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 在他三十岁那年，不知遭遇到了什么变故，他从此像他的名字一样无情。任是任何人求他，他都不再替人治伤。当年北少林的达摩堂主持无尘便是在他的面前死去。 无尘中的是玉蝶之毒，此毒并非无法救治，江湖中能疗此毒者也并非一二人，但当时在现场的只有秋无情。 秋无情看着无尘死去，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可真谓无情。 连少林无尘他都不医，何况别人？没用一个月，这件事传遍江湖，由此，他也得了个“惜花怜叶”的绰号。 “惜花怜叶”的意思是说他宁愿去怜惜花叶，也不在意人的生死。他的无情，由此可窥一斑。 三十年前，即他五十多岁的时候，他突然从江湖隐退。 他在，已不能为别人治伤，他不在，自然也没有多少人在意了。像他这样的事江湖中本来就还有很多。 现在，猎豹却提起了他。 白度的眉头皱得更紧。如果说去梅林山庄时间已经不够，那么找到这位秋无情，更是不知已是哪年哪月。 他能不能替雨枫疗毒还是另外一回事。 白度叹息，他道：“还是说说第三个人吧”。 夜色已浓。浓重的夜色中有nongnong的雾气。 雾气润湿了青石板的小街和小街尽头的那株老梧桐。街边的灯火已弱了许多，在雾气中发着淡淡的光。 梧桐已经很老了，又逢秋天。 看这梧桐便能感觉到一秋的凄清。 梧桐树下的阴影里，有人在仰头望着夜空。 残月如钩，星辰寥落。 他的人站在树下，与树的阴影融为一体。他的表情淡然，或者说已没有了表情，像是任何事都已不能影响到他，但他的眸子清澈，几乎比那弯残月还要明亮。 这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现正在远远地盯着一辆马车。 三个人。 猎豹道：“这第三个人自然就是下毒的人”。 白度已经低下了头，他的眼中已现出绝望的目光来。前两个人虽然难找，可终究有名有姓，这第三个人，他非但不知道是谁，就算知道了，找到了他，他既下毒，还会为雨枫疗毒？而按雨枫现在的情况看，她已活不过天亮。 白度的绝望已变成了漠然。 对这整个世界的漠然。 良久，他抬起头，脸上有一个凄楚的笑。 “谢谢。”他说。 然后，他孤独落寞地重新抱起雨枫，向着小街一侧走去。那里，一片黑暗。 他要一个人陪伴雨枫最后一段时间。 他的背影忧伤憔悴，如秋风中的落叶。 他此刻已忘记了所有的一切，江湖，仇杀，蜀中唐门，姑苏慕容，群魔乱舞，甚至桑竹箫、猎豹。 他的眼中只有这秋的凄清，和在秋夜中即将死去的雨枫。 猎豹怔怔地看着他，受他感染，为他感动。他头一回看到这么深这么浓这么至真至纯的情爱。 他忽然叫道：“等一等”。 白度没有转身，但已停住了脚步。 猎豹道：“刚才我只说错了一点，江湖中能治此毒的并非只有三个人”。 白度霍地转过身，身形一动抱着雨枫重新站在了猎豹的面前：“还有谁！”声音急切而干燥。 猎豹凝视着他道：“还有半个人”。 “半个人。”白度疑惑了。 “半个人的意思是说有一个人虽然不能将寒丝草毒与九阳果毒根除，却能将它们汇聚至一处。”猎豹道。 白度道：“这样有什么用处”。 猎豹道：“这样并不能让女孩清醒，也不能保证毒素不再扩散，这样做的用处只有一个，她不会死。当然，延缓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一个月而已”。 白度的眼中有光芒闪过。 一个月，一个月对于他已是莫大的幸运。这一个月中他可以做很多事，去梅林山庄，寻访秋无情，追查下毒的人，如果做成一样，那么雨枫便不会死。 白度的眉峰忽然又皱起，他问：“他是谁”？ 如果这人和那三人一样不可求，一切仍是枉然。 他抬头，忽然看见猎豹的眼中有了浅浅的笑意，浅浅的，却如阳春的花絮，夏夜的昙花，让人温馨又感动。 他道：“你不用担心那个人远在天边，更不用怕找他而耽误时间，因为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白度怔住了，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