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佛前侍者

    乐铭心道:“那后来呢，师父怎么会出家的？”

    秋绮道:“华jiejie安置好了华门，去拜别傅大哥的父母后，便去找仇人报仇，但凡查证的，那日在鸡足山上伏击咱们的人，华jiejie和我一个都没放过。”

    乐铭心道:“可这些人牵涉既广，那怎么死了没人去管，这么多人被杀，总该弄出点动静来，但是一点没听说过呀。”

    秋绮道:“这些人都是葛家手下，受华骥安和葛惠兰管的。你师父杀一个两个他们还吵着要找凶手，可杀的多了你们便也发觉死的人都是在鸡足山帮葛惠兰办事的人，他们将这事一禀告给华骥安，华骥安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自己心中有愧，对华jiejie总还算是有父女之情，便将华jiejie和我杀葛家人手下的事压下。咱们每杀一人，华骥安便要费一次心帮咱们收拾烂摊子，所以，这些事没被传出来。”

    小狸道:“那怎么不去杀葛惠兰？”

    秋绮道:“咱们找不到葛惠兰，华骥安将她藏的严严实实，我和华jiejie找了两年才找到她，华骥安将她藏在楚江云固寺里，找了许多师太保护她。那天，我和华jiejie到了云固寺，被那群师太拦住，那群师太全然不会法术，咱们不敢动手伤她们。后来jiejie对那些师太说了她和葛惠兰的恩怨，她们只是一味劝你师父放下仇恨。那时别说jiejie，连我也觉得生气，师太们的道理和咱们的道理不同，说什么也谈不来。”

    钟离修心道:“那华山雪后来又怎么肯出家呢。”

    秋绮道:“jiejie一气之下把葛惠兰掳走了，华骥安和那群师太一路追来，云固寺有位紫辰师太却是修习之人，她会法术。紫辰师太知道你师父抢了葛惠兰后，御剑追赶，咱们出了云固寺不远便即停下，将葛惠兰绑在树上。紫辰师太和华骥安一起到的，这位师太和别的师太不同，她见你师父一心要报仇，便道‘那要是贫尼帮姑娘报了仇，姑娘下半辈子要随贫尼在云固寺修行。’”

    “你师父道‘我的仇我要自己报，不劳师太。’紫辰师太道‘可你爹会拦着你，你也会有所顾忌，若是贫尼帮姑娘，姑娘便不用为难了。’你师父道‘只要师太不拦着我，我便不为难了。’你师父说完，一剑朝葛惠兰刺去，华骥安抢上挡在葛惠兰身前，你师父喝他让开，他不让，你师父便抬腿横扫过去，将他踢往旁侧。然后一剑，刺进葛惠兰左胸，这葛惠兰立时便断了气。”

    小狸叫道:“可是，可是，师父前几天才带着我和jiejie抓到了葛惠兰呀！”

    秋绮道:“是了，咱们那时杀的葛惠兰是假的，她们早得了我们要上云固寺的消息，做了万全准备。那紫辰师太没有出家时是北原门弟子，北原门中有一门法术叫离分万形，可以化出许多个分身，紫辰师太更厉害的是，她所化的分身容貌可以改易，所以，便化了一个长得和葛惠兰一样的分身出来骗咱们。”

    钟离修心道:“紫辰师太是北原门的，葛惠兰他们和北原门的人相识，是了，就是这个缘故，她和华骥安才把葛靖涵送到北原门去。”

    秋绮道:“咱们那时候不知道他们在做戏，还真以为报了仇，你师父和我见葛惠兰已死，便离了云固寺，回到傅家。华jiejie一直在富阳侍奉傅大哥的双亲，直到傅大哥的父母去世。后来，华jiejie带着我要回九川，可紫辰师太找到了我们。”

    乐铭心道:“她要做什么？不是劝师父出家吧。”

    秋绮道:“就是劝你师父出家，可你师父不肯，紫辰师太也没再劝，本以为这事到这便了了，可是没想到华门又出了事。”

    乐铭心看向石冶大师，道:“华门里怎么了？”

    秋绮道:“华门原先潜入通明教的一个弟子身份败露，被下了蛊毒，没想到那种蛊毒是会扩长到旁人身上的，那情形便像人传人一样。那弟子被救回九川后将蛊毒带了回去，蛊毒扩长，华门一大半的弟子都中了毒。”

    小狸道:“那怎么办？”

    秋绮道:“你师父虽知道一些巫术，却不知道养蛊之术。她带了石冶大师，两人要去通明教里抓那个祭司回来给华门弟子解毒。可半路上却遇到紫辰师太，你师父觉得师太人还不错，便将蛊毒的事对她说了，想不到师太当即便说北原门中曾有人中过那种传人的蛊毒。”

    乐铭心插口道:“紫辰师太会解这毒？”

    秋绮道:“嗯，师太说北原门的弟子当年中这蛊毒时，已让人从通明教求了解毒之法来。”

    小狸道:“怎么求的？”

    秋绮顿了一顿，笑道:“和你师父他们的法子差不多，也是抓了通明教一个会养蛊的弟子来逼着他解毒的，师太还说那弟子他们后来也没放回去。”

    乐铭心掩嘴而笑，过了片刻却想起一事，道:“唉，方才婆婆你说葛惠兰还为了那幻境地图要杀师父，葛惠兰怎会知道幻境地图在师父身上？莫不是从北原门那里知道的。”她凝眉而思，过不多时又道:“婆婆，你知道葛惠兰和北原门是怎样的交情么？”

    乐铭心的话也激得钟离修和乐桑觉灵心一闪，两人初时听秋绮提到葛惠兰和幻境地图时，只道葛惠兰像华门一样在通明教中安插了探子，这时乐铭心语出新问，两人复又将北原门和葛惠兰、通明教连在一处。

    秋绮道:“葛惠兰的母亲也是北原门弟子。”

    乐铭心点点头，眉头拧的越发紧了，心道:“葛惠兰是从北原门那里知道地图的事么，可北原门是什么时候抓的通明教弟子，那通明教弟子是不是知道地图在师父身上？”她心中疑团的真相似要呼之欲出但一加深想自己的推测却又漏洞百出。

    秋绮不再往下续话，静静看着乐铭心，乐铭心想不出疑难之处便也不想了，道:“婆婆，华门弟子的毒是紫辰师太解的么？”

    秋绮道:“是啊，师太说她会解毒之法，你师父便请她回九川，给华门弟子解毒。师太解毒前，曾说想要收你师父为徒，让你师父随她参习佛法，她虽不是用言语强求，可言中之意再明不过。后来华门弟子身上的蛊毒被师太解了，你师父和华门不好白白承受师太恩惠，为报答人家，你师父便真的出家了，做了紫辰师太的弟子。”

    乐铭心右手轻轻拍着膝盖，道:“紫辰师太这也是强人所难呀，师父本无心出家的，就为了她一句话，为了报恩随她入佛门，这……这可不像向佛之人的慈悲心。”她师父华山雪虽出过家，可从不教她佛理，她对“佛”一字实是半点不懂，只是觉得佛祖不会拐着弯逼人信佛拜佛，而是叫人一切从心。

    秋绮道:“咱们那时也劝你师父真不必违心出家，送些贵礼给师太就行了，可毕竟是你师父亲自求师太救人的，她要是真以贵礼回报不顾师太心愿，良心不安，也非诚心待人之道。你师父没加多想，便求师太收她为徒。”

    乐桑觉心道:“这紫辰师太怎么定要收华前辈为徒，怕是另有用意。”

    秋绮道:“只是，你师父凡心未了，她还想着傅大哥想着华门，在出家前和师太说了，我记得你师父的话是这样的，她说‘师父，弟子愿随师父礼佛，可弟子死后是要还俗的，弟子死后一定要还俗，师父也不要问弟子为何，弟子想要这么做就是了。’”

    钟离修听了这话，呆愣半晌，耳边总回响着那句“弟子死后是要还俗的”，一颗心似被什么重压，痛得喘不过气。

    乐铭心喉头似被堵住，鼻头一酸，眼中泪珠滴滴落下。

    乐桑觉心道:“不得随心，心却难禁，身难由我，心难由我。不自由，不自由，可我心也不是时时由你的。”

    秋绮道:“石冶大师知你师父不是真心出家，见你师父不乐，便陪着她一起出家。”众人一愕，心中均想:“哪里还有陪人出家的道理。”

    这时各人又听秋绮道:“石冶大师在离云固寺四十里的白马寺出了家，一直到今天。”

    乐铭心看着石冶大师，见他瞑目端坐，双掌合十放在胸前，默声颂经，她不敢出声打扰，心中却是感动，对这位师伯感激之外又多增了几分敬佩，更为师父有此兄长而欢喜。

    秋绮道:“你师父出家前，向紫辰师太告假一个月，她带着我回了富阳傅大哥老家，在那里绣了一件嫁衣。傅大哥和华jiejie两人商议亲事时，华jiejie病重，华jiejie那时说，要是她撑不到成亲那一日，成亲前就死了，那她下葬时也要穿着嫁衣下葬。傅大哥总说华jiejie是在胡说，可后来傅大哥自己也说既然华jiejie要穿嫁衣下葬，那他同样要穿喜服下葬。后来，傅大哥先走，咱们照他生前和华jiejie约好的，给他穿喜服下葬。华jiejie一直记着这事，在出家前自己做了嫁衣，收在富阳傅大哥家的老宅里，等着死后下葬时穿。”她说着，看瞧乐铭心，道:“这事你师父已交代你了。”

    乐铭心红着眼睛道:“是，弟子都知道了。”

    秋绮道:“你师父将嫁衣做好收起来后，便到了云固寺剃度出家，石冶大师也是同日在白马寺出家。你师父随紫辰师太参研佛理，性子静了许多，可是她却说她用尽一生心也看不破红尘，所以才会收你为徒，传授华门法术给你。”

    秋琦轻轻抚摸乐铭心头，道：“九年前，石冶大师在不枯山遇到你，出手试探，发觉你所学法术正是傅大哥他们一派的，问了才知你师父是唐姜令，是傅大哥的唐师兄，他把你带到云固寺，华jiejie一见你就很喜欢，便也收了你做徒弟，好在唐大哥没有见怪。”

    当年傅容被害临渊阁知是葛惠兰指使便也一直追查葛惠兰的下落，欲为傅容报仇，后华山雪和秋琦先一步找到葛惠兰，但遭紫辰师太设计，华山雪和秋琦误以为已杀了葛惠兰，她二人以为大仇已报，便将葛惠兰已死的消息传给了唐姜令，唐姜令见消息是华、秋二人传来，也没起疑，召回为在外追查葛惠兰的部众，与华门众人别过后自此隐伏，华山雪等人多年不再听闻唐姜令和临渊阁的消息。她和秋琦往后倒曾见过已嫁给顾灵夫的唐寄雪一面，但再得唐姜令和临渊阁消息那便是收乐铭心为徒后的事了。

    乐铭心听了秋琦所言，微笑道：“此生得遇唐师父和华师父，是弟子的福气。”

    秋琦转头看了石冶大师一眼，心道：“大师为华jiejie带去了你，jiejie总算是有了传人。”她转而瞧向乐铭心，道：“三年前，也就是你风jiejie在陵山受伤那一年，紫辰师太有一日带着伤回寺，她伤的很重，你师父用了许多法子才吊住她一口气。紫辰师太圆寂前夜，和你师父说了件事。”

    乐铭心和小狸齐声问道：“是什么事？”

    秋琦道：“紫辰师太说了她非要让你师父出家的来由。原来，师太让你师父出家，是人所托。”

    乐铭心这时已猜到了，脱口道：“是华骥安。”

    秋琦道：“就是他，华骥安见你师父为了报仇性子变得越来越乖戾，又见过她险些入魔的样子，怕你师父重负之下会真入魔道，便请紫辰师太以佛法导引，引你师父重回正途。他想要你师父入佛门，便几次央求紫辰师太收你师父为徒。紫辰师太知道你师父为报仇杀了一百多个葛家门人后，便也答应了华骥安恳求，劝引你师父入佛门。”

    小狸道：“什么歪理，我看华骥安就是有私心，他怕有一天师父知道葛惠兰没死再去找他们麻烦才让师太把师父困起来的，还有，葛惠兰就没杀过人嘛，他怎么不劝葛惠兰出家。”

    秋琦道：“婆婆也这么想的，那时知道了这个真相，我真是要气死，他们就让jiejie不甘不愿的做了三十多年尼姑，我那时气的差点把庙拆了。华jiejie心里也是不痛快的，可她毕竟念了那么多年经，比我沉得住气，没有大发脾气。”

    秋琦不再说下去，林中一时静下来，只有颤颤抖动的火焰越燃越低，像是林中唯一的活物。

    寂静良久良久，乐铭心问道：“那师太怎么又会在死前说出真相，不怕师父会再起杀心么？”

    秋琦道：“紫辰师太正是为了让你师父除害，才把真相告诉她。”

    乐铭心道：“这是什么意思？”

    秋琦道：“华骥安当日为保葛惠兰性命来求紫辰师太帮忙，师太念着和葛惠兰母亲的同门之谊便帮了华骥安他们。后来紫辰师太仿照华骥安假死，同样用了一个假死之计救下葛惠兰。咱们被师太的分身骗过，一直以为葛惠兰死了。葛惠兰得救后，隐姓埋名，你师父常年在云固寺里不出去，更加不知道葛惠兰的事。可紫辰师太后来发觉葛惠兰带着葛家人在外面干下了许多坏事，他们葛家为了找什么玄元幻境、什么灵钥，杀了好些人。最惨的就是蒲风县的王家和颜家，三十几口人被杀，还有紫辰师太在北原门的师长也被葛家杀了不少。葛家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势力，做下这些事却推的干干净净，不留把柄。”

    “紫辰师太原出自北原门，她的师长惨死，她为查真凶在外奔波多年，后来终于查明是葛惠兰和她儿子干的好事，紫辰师太去找葛惠兰，劝她弃恶从善，可是师太最后反被葛惠兰和葛靖涵母子用计所伤，她那时才知葛惠兰真面目，便将葛惠兰仍在世的消息说给你师父知道，并让你师父为天下除去这一祸害。所以，这三年，你师父才一直在外面查探葛惠兰的消息。咱们华门也知道这事，一直在帮你师父追查葛惠兰的行迹。婆婆我，便一直在给你师父和华门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