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罗浩，你和普通人不一样。”

    这是老范后来亲口对我说的，我不知道他是否也看到了我手腕处被安吉尔镶嵌的芯片。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在水域旁的营地边了。后来，我们把刚才发生的事转述给了留在那儿的沈天音，她也在感叹陈海山云云。

    “这个男人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沈天音说。

    王勇在一旁凑热闹道：“你说话还是这么直接哈啊啊啊啊……。”话说到一半，沈天音在他的伤口处重重的敲了一击。

    “诅咒陈海山活不到明天。”李薇也说。

    唯一开心的就是小露了，这小妮子瞧见王勇回来了，抱住他的胳膊亲昵的叫着“王叔叔，王叔叔。”让我好生嫉妒。

    “不管怎么说，我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沈天音说。

    她指的是我和王勇又一次回到了集体中。

    话说，老范和厂子里的人失去了居住的地方，还有水和食物，我们要怎么生存下去。刚才老人提到大坝的上游，让我觉得好奇，于是我问他说：“你所说的大坝上游有什么，为什么要去那边？”

    老人拍拍我拄着拐杖往外走去，我知道他是有些事情不想让大家知道，才叫我出去的。我跟上他的步伐，直走到水域边上。

    听老范说这是个水库，此时正当夜晚，水边的芦苇丛中满是唧唧的虫鸣声，十分悦耳。头顶的星空印在清澈的水面上，微风一吹，水面荡漾开来，星星好像绽放的烟花般。宁静的夜让我的放下了刚才的不快，心神瞬间宁静了下来。

    “看得出来你是个有思想的青年。”老范说。

    “只是现学现卖罢了。”

    “你父亲是教师吗？”

    “不，是个律师。”

    “律师啊，是个很赚钱的职业。”

    “那您呢？您老是做什么的？”

    “我是个医生。”老范盯着水面说，“很让人讨厌的那种。”

    “牙医？”

    老范转过头看着我笑了笑：“孩子，不是所有人都害怕牙医的。你知道E病毒爆发初期，那些被E病毒感染的人的惨状吗？”

    “我见过。”

    “嗯，我就是那个到处散播E病毒的家伙。”

    我吃了一惊。不过，我清楚E病毒出现时还没有人了解那是个什么东西，而且为此牺牲的人也很多：“不知者无罪，您不必为这件事忏悔。”我说。

    “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老人说着说着，流下了泪，“而且，我还做了叛逃者。我是个不称职的医生，是个该死的家长。那些工厂里的年轻人们，个个阳光、健康，我只是希望做些事情来赎罪。”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老人，我只是晚辈，自己所能做的就是静静的聆听，就像孩子听父亲的唠叨一样。

    “你应该看到我在厂子里烧的那把火，那些是安吉尔体检E病毒患者的名册，因为两个月前，我还在为安吉尔科技工作。”

    “安吉尔，我知道，他们也想带走我。”我说。

    “这足以说明你的异于常人之处。”老人指着大坝对岸道，“就在那边，有安吉尔的庇护所，我查过地图，不会有错。只要把大家带向那边，就能获得安全。”

    可是，安吉尔的那些黑衣人明明告诉我说国土已经被虫群占领，所有人都在往北极撤离。

    “那么，您在安吉尔工作过，我想问几个问题。”

    “不！有些事情，还是眼见为实的好。”老人按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像死人一样，凉的让人害怕。

    老范叹了口气，盯着手腕处的芯片，自言自语道：“差不多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本来今晚就想带着大家渡河的，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范医生。”我牢牢抓着他的手，我能感受到他因为伤心而逐缓的呼吸。

    世界一片祥和，天上的星星努力地散发着光和热，虫鸣依旧。

    “范医生？”我轻轻唤了声。

    老人没有回答我，伫立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像。

    突然，他垂下一只手，我盯着他手腕处的芯片，上面显示着几个暗淡的数字：C0173。这是每个被安吉尔救助过的人都会带着的编码。

    几个数字从淡红色逐渐变成粉红色，又从粉红色变成灰色，渐渐暗淡，最后消失了。

    “范……医生……”不知为何，我的呼唤开始颤抖起来，尽然不争气地撇下两股眼泪。

    老范走了。

    走的很安详，在我认识他还不到三个小时，他便离开了人世。我心里有数，他究竟是带着怎样坚毅的决心活到现在，又是怀着怎样的信念支撑下来的。与老人最后的自我评价相反，我认为他是个值得尊敬的长辈。

    我看到水库中央停泊着一艘船，一个想法在脑海中诞生。

    老人把他临终的希望托付给我，那么就让我替他完成心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