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世俗枷锁
顺着知昔指的方向，中信看到了原来的铁工厂。 无论建筑还是空气都散发着老态的晦暗，儿时的记忆中，那曾是红艳艳的硕大文字，如今还悬浮在灰不拉几的围墙上，似乎成了颇显文艺的涂鸦。 一条排水沟，依着山坡向下排放着漆黑的污水，流入白鹭河后，立即被大量的河水稀释了…… 平日的熟视无睹，此刻却如尖刺一般，扎在了中信的心间：白鹭河不仅仅是灌溉饮用水源，更是他爱恨深切的记忆与童年，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中信颇为无奈地恨恨说道：“那又如何？与我何干呢？” “那她呢？” “她是她，又与旁人何干呢？” 中信莫名的赌气，知昔却深知小弟的意思，她又何需让他开口相求呢。 “我下午她家买东西，你陪我去呗。” “我下午还要去铺上，你帮我带句话吧。” 所谓咫尺情怯，中信更怕见面的情难自控，恋情提前曝光的后果，至少不是他现在所能承受的。 “行。” 知昔干脆地答应了，却又随之叹息了一声。 中信不解道：“怎么了？姐。” 知昔索性放下衣服，双手一撑，坐到了岸边石阶上，双脚踢打着河水，声音略显压抑地缓缓说道： “她吧，如果家庭条件差一些，如果你们年龄差不多，如果你们再长大些，或许爸妈不太会阻止你们。” “这有关系吗？” 中信有些急了，他知道jiejie的顾虑，她更懂得揣摩大人们的心思。 “关系可大了，爸的骨子里一直很清高，你应该知道，他读过私塾，老观念老传统也是根深蒂固的，你觉得爸会同意吗？” 中信在心里细细盘算了一下，私定终身且不论，尚可以变成明媒正娶；高攀可就触碰了顾家那可怜的自尊，尤其女比男大；另外，顾家现在也算是书香门第了，已经被世俗的力量绑架了，他也必须考大学，延续所谓的荣耀。而她呢？她家呢？顾家可笑的自傲能接受她吗？想到这些，中信不禁苦从心来。 看着中信的萧索颓废，知昔不禁黯然起来，她又何尝不是呢？ 知昔终是决定主动和弟弟分享她的恋情，也许是为了安慰弟弟，也许是为了寻找共鸣。 “我们姐弟的状况都差不多，你知道对面的那个小赵吗？” “小赵？嗯，那个大个子嘛，知道。” 中信暂时放下了心事，他记得那个小赵，听爸妈谈起过，说是接了父辈的班，从城里派到镇上工作。 清清瘦瘦的一个小伙子，为人随和热情，交友广阔，全无城里人的傲气，可按照街上人的观念，此人就有些流里流气了，但在中信看来，却是一种真性情，是不羁的洒脱。 知昔心里也是憋了好多话，眼前的弟弟恰好就是她最愿意倾诉的那个。 “可家里就是不同意，二哥说他没文化，只是个分发报纸的，其实我觉得挺好的，他那是国营单位，他虽然没有学历，但他闲了就是看书看报；妈说他人不好，天天和不三不四的人一起混，其实是他为人热情仗义，这才会朋友多，偶尔喝点酒，却从不闹事。小弟，别说，他跟你还有点儿像呢。” “我想调回来，就在白鹭小学教教书多好呀，比城里开心多了，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又热闹又有底气，遇事也不孤单。” 知昔和中信的心愿是一致的，他们都有很浓厚的家族观念。 “可是，我只透露了一点儿意思，妈和哥他们就开始说我了，妈还说，二姨她们要好好帮我把把关，在城里给我介绍个对象，以后就在县城成家了，我现在……” 知昔的话戛然而止，两眼失落地看着流淌的河水。 “烦，真他妈烦！” 中信突然爆了句粗口，又随手捡了个石子，平平地扔向河面。 划过水面的石子，飘飘摇摇，挣扎了几下后，留下几朵水花，便不甘地沉了下去…… 晚饭后，借口天热，姐弟俩心照不宣地一块儿出去乘凉。 刚出门，中信就急切地问道：“你见着她了吗？” “见着了，见着了，挺好的小姑娘，姐喜欢。”知昔满面含笑。 “快告诉我嘛，她都说什么了？”中信拉着jiejie的手摇晃了起来。 “能矜持点儿不？看把你急的，我能进屋就问吗？” 知昔玩笑着甩开了中信的手，继续说道：“进到店里，我一眼就认出她了，我先买了些东西，然后找借口和她说了几句，她说假期里没事儿，来帮她嫂子带几天小孩。闲聊几句后，我就直接告诉她，你的伤没事儿的，让她不用担心，她听了，当时就愣住了。” “然后呢？她哥嫂听不到吧？”明知jiejie办事稳妥，中信还是忍不住担心。 “把你姐当傻子了？”知昔伸手敲了一下中信的脑袋：“我把她慢慢引到门口才说的，小姑娘挺聪明的，配得上我弟弟，她很快就猜出我是谁了，和我说了好多，她妈一个人在家，她每天都会白天过来，晚上回去，她又炒了一点儿茶……” 说到这儿，知昔突然停了下来，满眼疑惑地看着中信，问道：“她说得都是什么呀，我怎么有点儿糊涂了，这小姑娘莫非是个话痨儿？” 中信听了却是满满的幸福感，他知道她想他了，想见他了。 “可能是因为你是我姐吧，她才~” 知昔继续打趣道：“懒得猜你们小屁孩儿的哑谜，等我准备走了，她问我明天还去买东西吗？见我有些奇怪，她又说了，明天会有更好看的发箍到货，我说有时间就来看看，她说了句，谢谢，姐，小弟啊，你说，三个字她分开说是什么意思啊？” “明天你去问她呀！”中信心情大好，不无得意地回应着知昔的戏谑。 “明儿啊，我哪儿都不去。”知昔笑意盈盈地看着小弟。 “姐~”拖着长长的尾音，是那百试不爽的撒娇。 次日晚上，知昔神秘兮兮地塞给中信一个信封，不言不语就走了。 无人处，一张宣纸被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