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翁婿出家
随着下越蒲原郡有力领主长尾俊景的带头响应下，使得蒲原郡的诸多国人领主先后表示支持，这就导致府中长尾家的政治版图是急剧缩小。 不论是身在上越的昭田常陆介还是身在下越的长尾俊景，他们二人对眼下越后七郡的形势皆是感到非常乐观。不约而同的认为若是己方发起大规模的攻势，必然能一举攻略越后七郡。 之所以昭田常陆介与长尾俊景二人会这么想，就是因为眼下村上家正在对奥信浓诸郡进行攻略，使得长期支持府中长尾家的奥信浓诸将无力出兵协助长尾晴景夺回府中一带。 再加上西颈城郡的山本寺定长、村山直义等人也因神保·一向一揆联军的不断东进，而无法牵制昭田一方。 尽管昭田一方的优势愈发明显，可并不代表越后七郡的所有国人领主都会倒向他们一方。 其中，被昭田常陆介、长尾俊景早就认定是友军的柿崎景家就出现了反复。 虽说柿崎景家迎娶了黑田秀忠的养女，但他在获知昭田一方在府中一带的暴行后，就立即将正室黑田御前送入米山寺进行幽闭，并断绝了与昭田一方的一切往来。 不仅如此，柿崎景家还将自己的弟弟柿崎泰家作为人质，送至上条城，表明自己仍然是支持府中长尾家、越后上杉家一方的。 另一方面，自从上条清定将上杉定实、长尾晴景一行人迎入上条城后，每天早上都要专门向他们请安，并按照他们原先在府中的标准来进行招待。同时，清定还不忘派遣须田为定、须田村定、平田宗定等越后水军众诸将切断昭田一方的海上补给线，以及袭扰昭田一方所控制的沿海地区。 当然，清定的这些付出并没有白费。 虽然上杉定实、长尾晴景二人在上条城中仍然能享受到守护、守护代的待遇，但是他们深知自己和丧家之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在获知家眷、族人、家臣等被杀害后，都无力去报仇雪恨，甚至连夺回居城、居馆都做不到。 故而，上杉定实就在参谒了实相寺后决定剃发出家，更名为上杉入道玄清，从此不再过问任何政务，只想一心为自己的女儿和外孙祈福。 长尾晴景也是紧随其后，在剃发出家，并更名长尾入道华岳光荣后，就自知无力领兵作战，将与板城城主直江景纲、安田城城主安田景元、节黑城城主上野家成、下仓山城城主福王寺孝重、枥尾城城代本庄实乃等身在三岛郡、刈羽郡、鱼沼郡、古志郡等地的家臣作为上条家的与力，由清定来进行调遣进行平叛。 在这段时间里，曾经抛弃了长尾晴景的下重实、玉虫贞茂、伊井忠右卫门、彦部源三郎等十六名亲信近臣们获知长尾晴景并未丧命后，先后赶往上条城，意图再度为其效力。 可如今的长尾晴景已是万念俱灰，在经历了正室、嫡男、弟弟、同族重臣死于非命；本据被夺取；同族、家中重臣背叛等一系列重大打击后，他每天躺着的时间更长了，有时会在寝殿外晒晒太阳。但身边的人他都不熟悉，除了侧室藤紫之外也没有任何感情，只好愈发沉默起来。就对原先最为宠爱的侧室藤紫，都是一副有心无力的样子。 在空荡荡的寝殿里，常见一个佝偻的人影在无力的飘荡着。 长尾晴景在随上杉定实一同逃入上条领后，身形愈发消瘦不说，就连食欲也下降了不少，每天基本上是躺着闭目不语，遐想着往日，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其实，家督的个人命运是与家族的命运深度绑定的，尤其是大权旁落之后，家督就更成为了乱世的浮萍被人拿捏。 所以，站在高处并不一定就是一件好事，而是由你所处的历史区间所决定的。 例如上杉定实，他是凭借外戚长尾为景之手来获得越后守护、越后上杉家家督之位的，所以他必然会受制于长尾为景。 虽然上杉定实之前不愿当一个受人摆布的傀儡，这也就导致上杉定实与长尾为景之间的矛盾最终发展到了武力相见的地步。 但就算上杉定实除去了长尾为景这个权臣，其实也无力扶起越后上杉家这座将倾的大厦。因为盘踞在下越蒲原郡、岩舟郡两郡的扬北众就是困扰历代越后守护的一大难题，如同祖传牛皮癣专治老中医。 可以说，一旦家督和“傀儡”这一标签绑定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其悲剧的命运。 君主有时候，并不一定全是富贵。 清定深知府中长尾家在府中一带丧失人心的罪魁祸首之一就是长尾晴景身旁的这些亲信近臣，自然是不会放他们入城去服侍长尾晴景的。 经过一番权衡后，清定就假传上杉定实、长尾晴景之命，将下重实、玉虫贞茂、伊井忠右卫门、彦部源三郎等人尽数赶出上条领，让他们返回本领思过。 至于来自柿崎景家的示好，清定倒是有些犹豫不决了。尽管柿崎景家很早就暗中与八条春纲进行联系，有意倒向上条家一方，但眼下府中长尾家可谓是大厦已倾，其同族的长尾中务少辅家再度举兵反叛，为何柿崎景家会在如此形势之下倒向劣势的一方？ 毕竟此事事关重大，清定一方面安排荻田正贞负责对旗持城进行严加守备，一方面召八条春纲、八条房繁、八条宪繁、八条能重、宇佐美定满、丸山昌明、富永长纲、斋木尚重等同族、亲信家臣至上条城本丸的大广间中进行商议。 “诸位，正值太守家、府中长尾家皆遭不幸之际，黑田长门守之婿柿崎和泉守有意倒向我方，不知你们对此如何看待？”清定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主公，柿崎和泉守可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他曾多次背叛已故上条播磨守殿，最近的一次更是导致我方在三分一之原之战几乎全军覆灭。小心有诈啊！”八条宪繁先是提醒了一下清定，可不能忘了上条定宪是怎么败亡的。 “是啊，若不是柿崎和泉守的倒戈，我军在三分一之原仍然是兵力占有，恐怕早就匡扶太守家了！”八条能重也在一旁附和道。 “先不提那些往事了，长尾金吾尉殿也在城中，传出去有些不太妥当。”清定赶紧示意众人打住，长尾晴景本来就是体弱多病，万一再被气上一气，在上条城中身亡，那上条家可是百口莫辩，弄不好还会被昭田常陆介、长尾俊景等人扣上一顶‘弑杀守护代’罪名的帽子。 “主公，眼下我方已经切断了昭田一方的海运，完全封锁了三岛郡、蒲原郡、刈羽郡、东颈城郡沿海的航路，并对所有商船、货船进行查验，昭田一方无法在上越之地进行补充兵源。能倚靠的就只有春日山城的金藏、粮藏了。”这时，作为笔头家老的八条春纲开口了。 随着上条家获得了越后水军众的支持后，也因此掌握了越后沿海地区的海运物流。清定更是对往来船只做了以下规定:一、制定统一的航运费，规定从下越蒲原郡沼垂至柏崎凑，五十石船只的运费均为永乐通宝二十文，然后再以此为标准决定其他大小船只的运费。这样就保证了营业和收益。作为交换，上条家要求各船只每年缴纳七百两白银；轮番征用各港口船只运送直辖领的稻米、木材、板材等物；要求各船只每天上缴五条海鱼。上缴海鱼是允许其在上条领周边海域上捕鱼的代价。 一旦控制了越后的海运以及信浓川的水运，不仅保证了在运送藏米和筑城所需的大量木材、板材时有船只可征用（运费由上条家制定并支付），还带来越后船运费这种高额收入。 控制重要地区和物流带来大量收入，增强了上条家的财政基础。 废除关所虽然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但在陆地和水上的交通要冲征收役钱（银）这一方式本身最后还是被继承了下来。 只要不影响流通，许多负责物流的组织都没有遭到否定。不过，清定所颁布的政策不仅是为了促进物流发展，也是为自己谋求军事上、政治上、经济上的利益。让上条家逐渐掌控越后的海运、水运，和征调柏崎凑等枢纽城市（港口）的船只、集散物资一样，不外是令其为自己的军事利益和经济利益服务，可谓是意义非常重大。 “恩，上越被长尾金吾尉殿的那些佞臣经过横征暴敛后，当地领民毫无余粮，而昭田常陆介为了获得领民的支持，就只能进行减少赋税、年贡。一旦战事吃紧，钱粮耗尽，届时就是败亡之时。”清定点了点头。 “只是，昭田常陆介很早就与越中的神保家、一向一揆众有所往来，一旦昭田常陆介通过越中获取援军和钱粮，那战事必然迁延日久，我方就难以夺回府中一带，昭田常陆介在府中一带的根基极有可能愈发稳固。”宇佐美定满随即将他担忧之处说出。 “山本寺伊予守、村山中务丞等西颈城郡诸将尚未倒向昭田一方，有他们牵制，神保家、一向一揆众恐怕不能轻而易举的通过吧？”八条宪繁对此表示质疑。 “陆路难走，那么海路呢？我方水军众封锁三岛郡、蒲原郡、刈羽郡、东颈城郡沿海的航路已是倾尽全力，若是昭田常陆介说服了佐州诸将怎么办？已故长尾信浓守可就是靠着佐州诸将的支持重返越后，并击退上州势侵攻的。”宇佐美定满不禁冷笑了一下后说道。 “话虽如此，已故长尾信浓守生前还与羽茂本间家联姻，总不至于佐州诸将尽数倒向昭田一方吧？”八条宪繁随即想到佐渡羽茂城城主羽茂高信可是长尾为景的养女婿（正室为长尾为景之弟长尾为重之女）。 “世事无常，人心难测。昭田常陆介、黑田长门守父子深受已故长尾信浓守信赖，现如今呢？不还是举兵反叛了吗？”宇佐美定满可不认为羽茂高信会对府中长尾家伸出援手。 “八条近江守，龙捷备是否做好了随时出阵的准备？”清定随即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八条房繁。 “龙捷备自从府中一带被昭田一方占据后就马不卸鞍，人不卸甲，随时等候出阵的命令。”八条房繁这话倒是有些夸张的成分，上条城并非位于前线，并不需要做到如此程度。 “嗯，眼下北条家已倒向了昭田一方，收服府中一带失地之前，必须先除去北条家这个后患。”清定可不想自己的根本之地被偷袭。 “主公，眼下当家应等待总领家的决断。”这时，八条宪繁倒是提到了山内上杉家。 “为何？” “听闻昭田一方有意拥立上条美浓守为太守，若是眼下当家没有获得总领家的支持，恐怕······”八条宪繁话到嘴边就停住了。 “那又如何？！当今太守殿是足利将军家所认可的越后太守，而昭田常陆介、长尾中务少辅等人所拥立的上条美浓守又非足利将军家认可，就算获得总领家认可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清定并不打算眼下去寻求山内上杉家的支持。 “不论其他人，只是这柿崎和泉守先前的所作所为确实难以令人信服啊。”不仅是八条宪繁不信任柿崎景家，就连丸山昌明也是一样。 “这样吧，由八条日向守继续与柿崎和泉守进行接触，诸位在返回本领后做好出阵的准备。”比起是否获得柿崎家的加盟，清定更需要先解决腹心之患的北条家。 “遵命。” 值得上条家众人庆幸的是，在伊达稙宗的有力牵制下，芦名盛舜并不敢对越后有着非分之想。 毕竟，在伊达稙宗看来这越后一国迟早是伊达时宗丸的，将来更是伊达家的，怎么能让女婿去介入呢？ 当然，伊达稙宗的女婿们也是有远近亲疏、三六九等的。其中，他最为喜爱的女婿是悬田城城主悬田俊宗，甚至在伊达晴宗的极力反对之下，将伊达家的一部直领封赏给他。 可以说此事也是导致伊达稙宗与伊达晴宗之间对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