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王权陨灭，心中燃起微光
土库古尔王都。 当瑞恩拖着奄奄一息的巨龙从天而降时，这里已然被崔法利战团占领。 王都原本坚固的城墙，早已垮塌成大大小小的碎石，随意横亘在血染的土地上。 放眼望去，满城都是毁灭和厮杀的痕迹，大街上的尸体随处可见，血肉模糊，腥气呛人。 贵族的宅邸前，一名名衣着光鲜，皮肤白净的老爷夫人被推了出来，押解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仇恨蓄积已久的王国贫民。 叫喊声，咒骂声...嘈杂一片地向广场涌去。 瑞恩的出现引起了下方众人的喧哗，就在贵族老爷们哈哈大笑，以为他是上天派来制裁平民的暴动时，一队重铠骑兵从王宫冲了出来。 韦德林带队奔至瑞恩近前，翻身下虎单膝跪地，恭敬道： “恭迎将军凯旋。” “叫我瑞恩吧，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德莱厄斯做的很好。” 瑞恩说话的同时，挥手轻甩，那条被万千根锁链缚住的巨龙砸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灰尘四起。 希瓦娜面无表情地化作龙形，站到了瑞恩身后。 “这...” 韦德林不知所措地抬起头看向瑞恩，看到对方的表情，又想起这一路上德莱厄斯的表现...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用力点了点头，但还是沉声道： “议会长冕下！请您检阅战团战果！” “后面的巨龙帮我看好，之后送回不朽堡垒。” 瑞恩看到他眼中的坚定，只是吩咐了一句，便迈步向王都内走去。 他根本不担心巨龙会出问题，没有他的允许，巨龙哪怕伤势恢复也别想醒来。 “是！将...议会长冕下！” 韦德林恭声站起，调遣得力的士兵看守巨龙，自己则是牵虎跟上了瑞恩和希瓦娜。 走在路上，瑞恩随口问道： “韦德林，你怎么看他？” “德莱厄斯将军...”韦德林隐藏在钢盔下的表情有些僵硬，“各方面都不如议会长冕下！” “你呀，还是跟以前一样。”瑞恩笑着摇摇头，“要是格罗特知道你还是这副德行，肯定恨不得把你从现在的位置上拉下来，他可是很想回军队。” 跟这些曾经的老兵待在一起，他总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们都一直在为共同的目标奋斗，用着不同的方式... “嘿嘿，我不过是个战团小兵，哪有他活的自在。再说了，要挑战我，不得等他把那条腿用利索！”韦德林拍了拍自己的右腿，笑了。 “好了，说说吧，你们怎么看他。我得确保自己给你们找了一个好的归宿。”瑞恩笑了笑。 “议会长冕下，你是知道的...” 听到瑞恩这句话，韦德林的眼角微动，不过他很快平复好情绪，坚定不移地回道： “他不如您和统领，但有资格做我们的将军。” “看来他还做得不够好。”瑞恩笑着摇摇头。 “议会长冕下...你似乎很看重他。” 韦德林脸上带着不服，他们承认德莱厄斯能超过每一个他们知晓的将军。 但对比瑞恩和斯维因，他不认为世间有什么人能与他们相比。 “他有我和斯维因没有的东西，这才是他能代表帝国武力的原因。” 瑞恩的脚步微顿，看着不远处的王都广场，轻声道： “我们到了，做一次看客，去看看他的做法。” “若是议会长冕下和统领，所到之处，无人不敬畏。” 韦德林将心中所想说出，落后瑞恩一个身位，与希瓦娜并肩朝上望去。 曾经他追随瑞恩和斯维因也征讨了不少王国，德莱厄斯的武力不如瑞恩带给人的震撼，手段也不如斯维因来得狠辣果决。 但在德莱厄斯的行为感召下，被压迫者们会从心灵上接受洗礼，发自内心为帝国而战。 这或许就是议会长冕下所说的特别之处？韦德林在心里想道。 广场的高台上，万民汇聚，声势浩大。 锵的一声！ 德莱厄斯右臂一甩，将战斧嵌进广场的地面上，他的眉毛压得很低，目光带着十足的压迫感扫向台下所有人。 躁动不安的气息忽然平静下来，诺大的广场迎来了从未有过的安静。 德莱厄斯微微挑眉，沉声喝道： “诺克萨斯被很多人奉为恶魔和屠夫，我相信你们大多数人也这么想...” “你们愿意跟随我们，不是因为你们觉得自己从此能过上好日子，而是我们的到来，给了你们敢于鱼死网破的勇气。” 说完，他的眸光冷厉地扫过台下众人。 面对他的目光，大多数人都垂下了头，避开他的视线，只要极少数平民仍旧昂着脑袋，与他对视。 大部分人之所以疯狂，只不过是觉得... 诺克萨斯来了，无论是自己还是贵族，都将必死无疑。 德莱厄斯不见情绪起伏地收回目光，走到一位跪着的老人面前。 老人的头上，戴着一顶金光灿烂的皇冠，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德莱厄斯唇角微弯，下一刻，他大手一伸，一把将皇冠扯了下来，捏在手中，像是拿着小孩的玩具般随意。 看到这一幕，台下响起了抽冷气的声音，还有窸窣后退的脚步声。 德莱厄斯没有在意这些懦弱的声音，他面色冷硬地面向台下的平民，将皇冠高高举起： “听好了，我不在乎你们怎么想，但我们来了，会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权力。” “国王们以世袭的权柄和虚名逼你下跪，诺克萨斯要你站起来！” “让你在荣耀中重获新生，让世人有目共睹！” 说话间，德莱厄斯的语调不断高涨，手掌也同样用力。 那顶金灿象征权力的王冠，就这么被轻易压弯变形，仿佛世俗的王权，一点点从观看者的心中抹去： “诺克萨斯的新公民们，拿起你们手里的武器，铭记你们曾经的苦难，放弃过往的懦弱。站起来！站在我的面前！！！”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地，那顶皇冠被揉作一团，彻底失去了曾经所有的高傲与光彩。 德莱厄斯目不斜视，随手将手中的金疙瘩丢入不远处的熔炉。 咕嘟咕嘟... 熔炉内滚热的熔浆翻滚，变形的皇冠很快便消失不见。 台下所有人纷纷瞪大了双眼，目睹眼前未曾见过，甚至不敢设想的一幕。 那顶高不可攀的皇冠，就这么消失了？ 这一幕，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观念。 此刻王都的平民，情绪复杂异常。 当他们看到那位将军走向国王，取下他的皇冠时，他们下意识地感到惧怕、惊慌，那可是他们日日跪拜的皇，甚至有人都不曾见过皇冠的模样，只是听说它的金碧辉煌，奢华至极。 然而那位将军视它若无物，放在掌心轻易摆弄。 天呐！这是何等的践踏与侮辱。 曾经施加在他们身上，藐视一切的皇权竟然被如此轻易地摆弄，揉捏，甚至毁灭？ 曾经让人望而生畏的规则，竟如此不堪一击。 有人笑了，有人掩面痛哭，还有人在震惊之余，听到了心底碎裂的声音，像是玻璃窗被打破时的声响。 没错，确实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王权在今天，被彻底颠覆！ 他们要像诺克萨斯人一样，身姿笔挺的站着而活！ 今天，这平静的一天，土库古尔的人民却迎来了巨大的变革。 与此同时，德莱厄斯举起了身后的诺克萨斯战旗，旗帜舒展迎风飘扬，他斗志昂扬地高喊道： “诺克萨斯！！！” 激动人心的四个字，简单却拥有无穷的力量。 挥舞的旗帜，和振奋的高呼将气氛推至高潮。 哗—— 民众沸腾了，像是一锅文火慢炖的开水，现在终于达到了沸点。 “诺克萨斯！！！” “诺克萨斯！！！” “诺克萨斯！！！” 整齐的声音宛如涨潮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民众心中沉睡已久的热血与勇气，第一次被调动了起来。 有一名少年率先冲上了广场高台，对着一名离他最近的贵族拳脚相向。 他的举动宛如一发信号，台下的平民发出愤怒的爆喝。 他们挥起拳头，争先恐后地冲了上来，找上曾经压迫谩骂过自己的贵族。 他们用力地捶打着，忘我地发泄着，尽情地嘶吼着... 气氛空前火热，尤其是高台上正上演的画面，带有极强的观赏性。 “诺克萨斯！” 位于瑞恩身后的希瓦娜，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高呼。 她看了眼身前依旧负手而立的瑞恩，这才咬了咬嘴唇，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只是她独自一人站在这里，恐怕也已经冲上去，贡献一拳了。 德莱厄斯的话，唤醒了希瓦娜尘封的记忆。 她想起了曾经歧视嘲讽她长相的人，那些话深深地扎在她的心里，每一次她都是暗藏怒火，什么都不做的沉默回家... 如果，她能早点知道诺克萨斯，说不定... 希瓦娜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道身影。 那是不久前她亲手葬下土里的身影，他单薄的身体上插着多根锐箭，刺目得让人心疼。 德玛西亚... 这一次，她不会再懦弱了！ 希瓦娜身旁的韦德林，面色同样带着几分感慨，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佩，望着广场上的盛景： “议会长冕下，他确实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将军。” “德莱厄斯出生微末，他更明白人民需要什么。这一点我和统领都不行。”瑞恩微微摇头。 他并非出身高贵，但法师的身份让他与底层格格不入。 瑞恩游历时，底层的所见所闻都浮于表面，只限于看和听，并不算真正亲身经历过。 崔法利三位至高，代表着三个阶层。 广场的骚乱过后，那些恶贯满盈的贵族近乎死绝，哪怕没死透的几个，也只剩下微弱的一口气。 他们之中，唯有国王还算完好。 老国王灰败的眼神中充斥着恐惧，年老的身体摇摇欲坠几近昏倒。 他手下的那些公爵侯爵大臣，已然被暴民虐待的不成人样。他似乎也已经看到了，属于自己的结局。 德莱厄斯放下手中战旗，神情中带着满意，高声道： “从今天起，没有人再会强迫你们屈膝下跪。从今天起，你们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从今天起，你们也能靠着实力身居高位。” “诺克萨斯存于每个身怀勇气之人的心中！” 说着，他拔起盯在地面上的战斧，狠狠劈砍而下。 顷刻之间，血流如注涌出。 在近乎所有王都民众的注视下，曾经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王权轰然倒塌。 没有永恒的王权，只有更强的实力。 这是所有人心中萌生出的新念想。 “诺克萨斯！” 德莱厄斯高举起还在滴落鲜血的战斧，冷硬的脸上了几分狂傲和期待。 看到这一幕，瑞恩的眼中似乎也有什么放了下来，在和韦德林交待了两句后，身影也是于符文法阵的光芒中独自消失。 是时候，去完成更重要的事情了。 …… 搜魔人总部地牢。 最深处的幽暗房间中。 “还有关于这个人的书籍吗？哪怕我还没见过他，但是透过文字，我也能感受到他的伟大之处。” 塞拉斯放下手中名为《符文魔法初解》的崭新书籍，眼神中带着些许叹惋。 拉克珊娜沉默不语，再次扔了一本书过去，被塞拉斯欣喜的接过。 看着对方求识若渴的模样，拉克珊娜感到有些奇怪。 “老师，那些书真的有如此魔力吗？” 她能明显感受到塞拉斯的改变。她基本没说过什么，只是将一本本书供给塞拉斯阅读。 “书籍是人类了解世界的很好桥梁，透过字里行间传递的信息，便能真切感受到创作者对世界的认知...你觉得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一个平和的声音，自她脑海中传来。 自己老师口中的那人，拉克珊娜很清楚指的是谁... “伟大的人...” 拉克珊娜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深感词穷地说了一个这样的形容。 她并非不能理解塞拉斯的感受，由于冕卫的权势，她往往能提前拿到来自诺克萨斯的书籍。 除开大部分讲述诺克萨斯壮阔历史的书，那些书中，有一个人的名字绕不开。 瑞恩·梅雷迪斯。 这个名字让她回想起了儿时的经历，那是一段她近乎忘记了的回忆。 她的魔法书，也是她那个时间段机缘巧合得到的宝物。 透过书中的文字，拉克珊娜能够断言，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伟大人物。 或许，未来也不会再有。 他重新变革了魔法，将其改为了一套所有法师都能施展的技巧。 虽然有关符文魔法的书籍流传不多，但每个法师都能看出其中的真实性。 只要加入诺克萨斯，就能学习符文魔法。 就连拉克珊娜自己，都有一种加入诺克萨斯学习符文魔法的冲动，更别说其他法师。 不仅如此，他还重塑了那个曾经每况愈下的帝国。 完善的军功制度，合理的奖罚条例，萌芽的经济体系，迅猛发展的工业... 这一项项强国举措，每一项都写在了那些他写的书籍里面。 拉克珊娜能看出每一项都能给国家带来质的飞跃。 但可惜，德玛西亚一条都用不了。 不是与德玛西亚的坚守相违背，就是与贵族们的利益相冲突。 隔壁的邻国诺克萨斯还在日益强壮，而他们却只能故步自封... 她看不到赢得希望，所以更想要加快自己的脚步。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塞拉斯才缓缓抬起头，从书中脱离了思绪。 他看着还未离开的拉克珊娜，眼神闪烁着问道： “往常这会儿你已经离开了。” “给你看了这么多书，我当然听听你对德玛西亚的看法。” 拉克珊娜耸耸肩，毫不畏惧的走入牢房，居高临下地望着塞拉斯。 她看似不在意的面孔下，却是时刻警惕着塞拉斯的异动。 这些天除了来自诺克萨斯的书籍，她也会时常给对方分享一些关于德玛西亚的现状。 几天下来，塞拉斯也对现在的局势有了了解。 他似笑非笑的望着拉克珊娜，双手放在脑后靠在墙上： “我只是一个武夫，我能有什么看法。现在把持国家的还是光盾家族。” “我想...”拉克珊娜微微停顿，“你不想再过曾经生吃老鼠的日子。” 她说着示意了一眼不远处空荡的餐盒，不起眼地闪过一丝可怜。 听见对方的警告，塞拉斯面色微僵。 在拉克珊娜来之前，他经历了非人一般的折磨。 这里的守卫只需要确保他不死。温饱和精神，可不在他们的关照范围。 曾经的经历，那种地狱般的日子，让他的心里积攒了旺盛的仇恨。饿了只能找虫蚁鼠蛇充饥，渴了只能饮食从泥土里汲取水分。 好在牢笼并非四壁用石材浇筑，他还能与蛇蚁戏耍，不然他早都疯了。 相比之下，他这几天的生活简直是天堂。 拉克珊娜每隔几天就会来一次，都带着虽然不美味但是饱含能量的食物。 除此之外，她还会为他留下一盏能燃数天的烛灯，一桶甘甜的清水，以及几本解闷用的书籍。 这些东西，都只存留在他入狱前的记忆中。 每每看到那摇曳的烛火，塞拉斯能感觉到自己的心会发生些许的变化。 似乎...有个人闯入了其中。 就好像，黑暗中的一点微光... 拉克珊娜看着塞拉斯一副楞然的神情，眼底流出一丝失望。 或许，是她错了吧... 如果按照老师的方法，一点点施以小恩而非这么善良，或许已经收复对方的心了吧... 但当她知道塞拉斯的生活状况后，真的做不到那么残忍。 “我先走了，下次再来。” 拉克珊娜小幅度地摇摇头，就要往外走去。 在她即将迈步时... “等一下！” 塞拉斯的声音叫住了她，拉克珊娜心里意外地转过身。 “我还需要了解更多关于德玛西亚的事情。”塞拉斯坦然道，“我现在知道的还太少。” 拉克珊娜侧着头，打量着对方，良久后开口道：“好吧，今天你想听什么。” “额...”塞拉斯迟疑了一下，但又很快补充说，“给我讲讲冕卫在德玛西亚的历史吧。” “好！” 拉克珊娜看着对方掩映在烛火下的面庞，嘴角露出浅笑。 一个个先辈的故事，从她的婉转清柔的声音中被徐徐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