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娘、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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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婶来了?” 苏希锦一边问,一边为韩韫玉披上裘袍。 “听说你爱吃锅子,就让厨房买了羊肉预备晌午做,想着过来交代一声。不巧打扰你们雅兴,”费氏笑着解释,“这几个孩子听说我要过来寻你,便嚷着过来凑热闹。” 韩家孙辈都走了过来,韩引玉找了个地儿坐下,问:“大嫂,你们院里有什么好玩的?” 这可难倒了苏希锦,她俩日常都很忙,除了公务就剩些时间看书,“琴棋书画,你们要不要玩?” “可别,”韩引玉连忙摇手,谢绝不敏,“要不推牌九?大哥可厉害了。” “天儿冷,不玩,”韩韫玉淡淡道,“夫子交代的功课你都完成了?” 韩引玉哀嚎不断,众人忍笑,韩温玉闻着院里的茶香,提议:“咱们人多,不若一起赌书泼茶吧?” 除了几个小的,剩下几人自是同意。 所为赌书,便是提出一个典故或者一字一句,让人回答在哪一本书哪一章。 韩颜玉与韩引玉读书少,争着要做那裁判官。最后还是费氏打圆场:“你妹妹小,你一个男子汉不知道让着点妹妹?” 韩引玉落败,无奈跟着大伙儿坐在一起。 只见韩颜玉翻着书问:“第一个问题,仲尼不为己甚者出自哪里?” “《孟子》第八篇离娄章句下。”苏希锦答。 韩颜玉直呼厉害,韩韫玉则亲自沏茶为她续上。 这场景,韩引玉灵机一动,“现在考官已经有人了,不还差一个斟茶的?” 这回儿总该轮到他了吧? 哪料韩如玉举了举手,小声嘟囔:“四哥哥,我想斟茶。” 得,这轻松差事又跑了。 费氏白了他一眼,小子不争气,就想着偷奸耍滑。 “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出自哪里?” “《论语》公治长篇,第十句。”却是韩温玉抢答。 韩家几个孩子自小读书,学识渊博,琴棋书画信手拈来。苏希锦与他们一同游乐,韩韫玉不感兴趣,就坐在她身边看书。 正热闹时,苏希锦见费氏神思不定,不时盯着院门看看,不时小心打量自己,心里有了计量。 “三婶,”她笑着起身,“阿锦准备绣个香囊,只手法笨乱了套。听说您针线活好,可否进来帮忙看看?” 待费氏跟她进了门,她便直言询问:“三婶今日前来,可是有话与阿锦说?” 若是单单吃锅子,随便派个下人来说一声就是。 “阿锦聪慧,三婶不及也,”费氏无奈摇头,“既然阿锦问了,三婶也不藏着掖着,都跟你据实以告,还请阿锦帮忙问问。” 苏希锦挑眉,示意她且说来。 “家里几个孩子你也知道,都到了成亲的年纪。引玉、颜玉、如玉还可等上两三年,温玉佩玉几个却等不及了。” “佩玉五月便已及笄,三婶打算与她说门亲事,听说你有个表哥在京城?” 听她说前半句,苏希锦以为她看上了林舒立,却原来是看上了林舒正。 “正是。” “三婶想将佩玉许给他,不知他是否愿意。”费氏说着看她神色微异,连忙解释:“她虽是庶女,品性却是好的。不喜争风吃醋,人也聪慧能干,眼界宽,格局大。” 苏希锦笑着摇了摇头,“阿锦不是这个意思。妹妹虽是庶女,然出自韩府,身份贵重。而我表哥乃商户,且已经有了亲生儿子。” 这两人真真是八竿子打不着。 韩佩玉为韩府庶长女,便是配个从政的,也是五品往上之家。看那已经出嫁的韩珠玉,不是嫁给从二品聂将军家? 表哥的相貌自是不用说,然家世赶韩家差远了。最为关键是他还有个生母不明的瑾哥儿,林家一直将瑾当哥儿当嫡子养。所以便是娶妻,妻子生的孩子也得排在他后面。 韩佩玉一个高门贵女,低嫁入商户家,年纪轻轻给人做后娘。苏希锦纵使与表哥感情甚笃,也觉得此婚不配。 她能想到的,费氏自然能:“佩玉已经说过,她不介意。” 见她一头雾水,笑着与她解释,“前头你跟韫玉不是去无名山狩猎,回头在素云斋碰见佩玉?她便是那日看上林公子的。” 主母难为,其实费氏说这亲事也承担着压力。韩家孙女嫁入商户做继室,若真成了,不知背后有多少人戳她脊梁骨。 从心里,她也有些难做。 可韩佩玉主意大,说了许多门亲事都不松口,好不容易看上林舒正。费氏便想着姑且一试。 “原来大妹妹已经见过我表哥,”如此苏希锦放下心来,佩玉这个姑娘心正有主见,乐观积极,她对她印象一直很好。 “除了门当户对,亲事也讲究两情相悦,”她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表哥喜欢,“表哥崇尚自由婚配,我可以过去给他说一声,但成不成,还得看二人缘分。” “极是,极是。” 外面一阵欢呼,好像是打起了雪仗,费氏往外看了一眼,便先带着儿子女儿离去。 花狸听雪两人将外面的棚子撤了,一切又回归原样。苏希锦杵着脑袋,她自是希望表哥幸福。这么多年来,他走南闯北,孑然一身,一年之中只有三个月在京都。 “在想什么?”韩韫玉从身后搂住她,温柔询问,“三婶方才与你说了什么?” 苏希锦不回反道,“下午我想去林府看看外祖母和表哥。” 他那么聪明,一点就通,“成亲后原本就该陪你,下午我陪你一起。” 到得下午,两人备了厚礼,驱车来到林家。 听说韩大人和外孙女来了,林父林母不顾严寒,披着厚厚的大袄,戴着虎皮毡帽就出来迎接。 林舒正懒洋洋走在两人身后,身后跟着三四岁的糯米团子,便是瑾哥儿。 “我的儿,可算来看你外祖母了。”林母握着苏希锦的手说,不枉费从小疼她一场。 苏希锦听着这句话很是愧疚,祖母从小对她好,在向阳村时三天两头接她进城,私下藏了许多体己给她。 偏生林舒正看热闹不嫌事大,见她愧疚,伸手加了块柴火:“有了相公,就忘了外祖母呗。” 苏希锦狠狠瞪了他一眼,扶着林母入府,“公务繁忙,一旬才休一日假。换身衣裳,洗个头发,便已至黄昏。” “外祖母都晓得,”林母拍了拍她的手,“你能来看我,外祖母就已经很满足了。” 苏希锦眼睛一转,叹了口气,“主要还是住远了,外祖母若是跟娘亲一起住,就能随时见着阿锦了。” 她这样说,自然是为了坑林舒正。 林府居于闹市,林父林母老了喜欢清静,又思念故土,多次提出回夔州。只不过林舒正不肯,哪儿有儿子孙子都在,老人回县独居的? 但搬家也是个麻烦事儿,何况这府邸花了他不少银子。 “还不是那个小兔崽子,”不等林母说话,林父就骂了出来,“跟他说了多少次送我们回夔州,那混小子就是不肯。” 林舒正向苏希锦竖起一根大拇指:你狠。 “原不必如此,”苏希锦道,“北巷清静,不如表哥再北巷找个府邸,离娘近,互相有个照应。” 林父林母觉得可行,忍不住打起了算盘。 一行人在前面走着,瑾哥儿便小心翼翼跟在众人身后,不哭也不闹。 到得屋里,苏希锦将他抱起来,发现他小手冰凉。 她发了红封,将他冰凉的小手拢在自己的衣袖里,“瑾哥儿,冷吗?” 表哥也真是的,这么小的孩子,不知道抱着走。 瑾哥儿摇头,奶声奶气道,“不冷,娘,娘,不冷。” 众人愕然,林父林母忍不住变色,偷偷打量韩韫玉的反应。 韩韫玉却始终看着苏希锦,嘴角噙着一分笑。 林舒正皱起眉头,“臭小子,你叫谁娘呢?你娘早就去世了。” “表哥,”苏希锦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跟个孩子说这做甚?她抱起瑾哥儿,细细哄着。 “我来抱吧,”韩韫玉垂眸,“你且陪外祖父外祖母说会儿话。” 哪知瑾哥儿又搂着韩韫玉叫:“爹、爹爹。”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林舒正瞪大了眼睛,指着瑾哥儿骂道,“小子,你有没有良心,你亲爹站在这里呢。” 合着谁对他好,他就跟谁跑是吧? 韩韫玉低头,声音温雅:“再叫一声听听。” 瑾哥儿张口就来,稚声稚气唤道:“爹爹。” 林舒正气极,恨不得撕了他那张伪善的脸。合着妻子被他抢了不说,现在儿子也要被他拐跑。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撞到他。 苏希锦笑着陪着二老说了会儿话,然后悄悄给林舒正使了个眼色,两人来到后院。 林舒正双手抱胸,吊儿郎当,“借钱还请打欠条,谈情你随意。” 白雪覆盖了院里的腊梅,却掩盖不了它冷幽的香味。苏希锦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他,“表哥,你有想过成亲吗?” 林舒正嘴角微僵,十指紧握,笑着挑了挑眉,“怎么?你大舅母又请你来当说客了?” “非是舅母,”苏希锦摇头,当然舅母也曾请过她帮忙,“是三婶费氏。师兄有个妹妹叫佩玉,前次咱们一起去无名山狩猎,回来时在素云斋见过她。她对你印象颇好。” 如此,林舒正曲起一根手指,弹了弹梅树上的积雪。积雪受颤,纷纷扬扬落下,一如他冷浸的心。 “她是个不错的人,安静,喜爱看书,心胸开阔。表哥可想试着与她一见?” 安静、喜欢看书,倒与她是一个性子。 “你希望我与她见面吗?” “一切都看表哥的意思,”苏希锦说,“阿锦希望表哥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这次来不为成就这场婚事,只想借着这个机会开解他。 林舒正没了笑意,“表妹当真单纯。” 苏希锦不解。 “她一介高门贵女,下嫁我这一个商户,能得到什么好名声?”不仅费氏会受人诽谤,连带家里几个妹妹都嫁不好,“费氏托你来试探口气,而不同太傅透露风声,恐是希望咱们这边能拒绝。” 便是不拒绝,到时候说亲时,也有苏希锦帮忙说话。 如此,既不得罪庶女,又挽回了家族颜面。 苏希锦心里只想着林舒正,哪里知道费氏心里的苦处难处,和宅里的弯弯绕绕。 “一切还看表哥,”她说,韩府不是费氏当家,若他真看上了,一切还有韩国栋做主。 林舒正自然知晓她的意思,沉默半晌,突然问道:“他对你好吗?” “哈?” “自然是好的,”他苦笑,又恢复了之前的吊儿郎当,“那就见面说个清楚吧。” “表哥,”苏希锦想了想,很是认真,“阿锦希望表哥好,但也不是劝说表哥一定要找个人成亲。” “表哥若是觉得现在生活状态好,那就维持着这样的生活,不必改变。表哥若觉得现在的生活孤独乏味,就可以放下心中执念,勇敢往前看。” 她不说为了给孩子一个家而成亲,那对他和未来的女子都不公平。表哥就是表哥,独一无二,洒脱自在,只为自己而活的表哥。 “我懂你的意思,”林舒正敲了敲她额头,“放心,你表哥大好年华,又生得这般美貌,身边女子成群结队。想跟表哥成亲的,整个开封府都装不下。” 说完话,两人相顾无言,直到身后传来枯枝断裂之声。 瑾哥儿站在梅树下,歪着脑袋打量着两人。韩韫玉背靠在梅树下,双臂抱胸。 林舒正冲瑾哥儿招了招手,“小子,过来,该回屋了。” 瑾哥儿看了看韩韫玉,又看了看苏希锦,低着脑袋跟在他身后。 韩韫玉嘴角噙笑,与林舒正一般姿势,“夫人,过来,该回府了。” …… 腊月到,雪垫三尺,朝臣又开始扛着严寒积雪上早朝。 雪花落在脸上,冰冷刺骨犹如谢家的攻击一般无情。 楚王出事后,谢家动作频频,韩国栋还待在府中不曾上朝,一时间整个朝堂仿佛是谢家的一言堂。 在谁都以为他们要奋起直追,直逼陛下立太子时。谢家带着斩草除根的气势,再次挥刀向吕。 腊月十三,皇陵那边传来消息:埋葬先帝的皇陵围墙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