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滴血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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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记得,那天他们在摊位上猜灯谜,他突然出城跟踪一人,邱筠筠还因此找到一地下入口。 “那便是地下钱庄的入口,”韩韫玉声音清润,“钱庄入口有两个,一处是荒地山林,还有一处在牡丹公子房里。” 牡丹公子是接头人,他答应帮他脱离陈氏魔爪,对方答应帮他收集信息。 “其实早在你们进京前,我就已经查了许多。”韩韫玉淡淡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之事。 “我准备了两年,直到赵王立功,谢氏坐不住了,我便顺水推舟将这些东西透露给他。” 那时他才十六岁,苏希锦抿嘴,“你跟陈氏有仇?” “没有。”他摇头。 “那你?” 他顿了一下,改口道,“也有。” “嗯?” 有仇就是有仇,没仇就是没仇,哪有摇头又点头的。 韩韫玉眉宇间染上一层笑意,摸了摸她脑袋,“琼林宴是陈画师下的手,你受伤也是陈氏的手笔。” 苏希锦眨了眨眼睛,突然明白他的意思。 他跟陈氏没仇,但陈氏跟她有仇,所以他跟陈氏也有仇。 一股复杂情感自她心底升起,酥痒酸胀,她想捉摸,又捉摸不透。 “我说了替你报仇,”耳边是他清润的声音,“说到做到。” 苏希锦撇嘴,他说报仇,就直接给人家灭门了,未免太狠。 但陈氏确实罪有应得。 “你不怕皇上忌惮?”她有些担忧,自古锋芒毕露都不得善终。 因为皇室从来不怕人有造反之心,只怕人有造反的实力。 “你当皇上不知道?”韩韫玉眉目清明,轻轻浅浅道,那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不过你的担心也有道理,但韩家不会出问题。” 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 二人沿着街道一直走,等停下来已经到了凝香阁。 牌匾光彩照人,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脂粉香味。 “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林舒正就斜倚在二楼栏杆之处。 一身紫色华服媚惑诱人,头发散乱随风飞舞,给人几分放荡不羁的潇洒。 身边四个侍女端茶倒水,捏肩捶腿,好不快活。 这个妖孽,苏希锦想起林氏撮合的话,不由觉得荒唐。 表兄妹怎么可以结婚呢?她摇头。 “怎么,被你表哥的倾城容貌诱惑了?”林舒正跟韩韫玉打了招呼,转头见她这副呆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狐狸眼里水光潋滟,媚眼跟不要钱一样随意抛洒,“上来,我新调制了一款香水,给你开开眼界。” “我对香味研究不多,”苏希锦说,但还是上去了,“上次那款熏香还有吗?” “青稚香?” “嗯。” “有,”林舒正推开侍女,手杵在木栏杆上,“那款香是特意给你调制的,别人没有。” 二楼的布局没变,只比以前更精美华贵了些。林舒正赚了多少钱,都能从这些花里胡哨的物件上体现出来。 从最顶层的盒子里,拿出一款八宝琉璃瓶,里面的液体呈淡紫色。 “闻闻。”林舒正递给她。 打开盒子,以手扇风,一股莫名的香味充盈在鼻尖,韵味留长。 “这是什么?”苏希锦问,说不出什么味道,总觉得很好闻,很熟悉。 韩韫玉见她神色有异,自她手中接过瓶子,鼻尖轻轻微动,眸子风云变幻。 眼神微疏,看林舒正的眼神充满了探究。 林舒正双眼含春,隐隐有些挑衅,“镇店宝,本人亲手所制,世上只此一瓶。” 为了防止别人偷盗,他连方子都烧了。 苏希锦对香味不甚热衷,今日来这里也是无意识的。她想起上次林氏的交代,劝他:“你有时间接上我娘,多陪陪外祖母。” 林舒正听她提起祖母就麻了,好容易走了三公主和陈三小姐,又来了祖母。 每日旁敲侧击,催婚比吃饭都积极。前不久还给他介绍了几个大家闺秀,或端庄或柔弱,看见他就走不动路。 与祖母说了许多回,都不见改善,索性天天呆在凝香阁不出去。 “最近事物繁忙,过两天吧,”林舒正推卸,按了按她的肩膀,“伤势恢复如何?我给你的玉痕胶用了没?” “每日都有擦,效果显著。”不知那胶是什么原料,两寸长的伤疤,而今只剩下淡淡的粉色。 侍女自内室拿过熏香,交给苏希锦的那一刻,抬头飞快扫了她一眼。 速度快到苏希锦只看见她乌黑的眼睛。 “又换人了?”苏希锦看着那女子的身影问。 林舒正翘着二郎腿,转着手里的玉扳指,“看腻了自然得换。” 轻飘飘一句,仿佛随意处置一件物什。 苏希锦不赞同他这样的行为,只非偷非抢,管理婢女之事,她这个外人不好说。 瞧着天色已晚,明日还得参加早朝,遂与他闲话两句,起身回府。 “表妹,”林舒正突然叫住她。 苏希锦回头,只觉眼前一黑,就被他罩在怀里,还在她头上插上一物。 “是什么?”她问,摘下来才发现是一支糖皮猴。 “给你吃,”林舒正笑眯眯道,“簪子太贵,这个便宜,两文钱,就是有些粘头发。” “林舒正!” 苏希锦怒吼,白牙森森,“我刚洗的头发!” 林舒正乐不可支,贱兮兮道,“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大不了我给你洗就是了。” “你!”苏希锦气极,恨不得咬死他。 从小玩这种幼稚把戏,玩了十几年还没玩够。她白了他一眼,气鼓鼓走了。 等上了马车,才发现韩韫玉在身边。他安静地调着茶,玉琢般的脸庞被落日的余晖,渡上一层暖光。 苏希锦有些不好意思,她好歹也是六品小官,却被一支糖人气得跳脚。 “咳,我们现在回去么?” “嗯,”韩韫云垂目,嘴角上勾。 方才林舒正那些动作是做给自己看的,他觉得幼稚,又有些羡慕。 “我打算明日上朝。”耳边传来苏希锦无奈的声音,“前头去过几次,都被余大学士赶回来了。” 说是嫌她一只手碍眼。 “好,”韩韫玉将茶递给她,顺手取过她手里的小糖猴,“城东的?许久没吃过了。” 苏希锦想提醒他不能吃,却见他张嘴咬了一口,“三岁时韩少仆为二驸马买了一支,后来我也去买来尝试,却发现是苦的。” 他神色冷淡,“没想十六年后再吃,又变成酸的了。” 十六年?不应该十五年么? 原来韩大哥也会口误,苏希锦抿茶,“糖人应该是甜的,若觉得酸可能坏掉了,你不要吃。” 韩韫玉没听进去,又咬了一口,转换话题,“余老告病在家多日,明日或不在翰林。” “余老病了?”可惜了,翰林院就他最慈眉善目。 韩韫玉摇头,“审理陈氏时,皇上曾让翰林院拟旨,旨上被改动了一字。” 一字之差,便是另外一个意思,所以翰林学士拟旨往往两人在场,需再三检查。 因此除非故意,否则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是余老?”苏希锦问,随后便摇头,若真是他,就不会只有告病这么轻松。 “龚、顾二人,”韩韫玉道,“余老为大学士,自觉失察于下,告病请罪。皇上几番宽慰,仍不见他出府。明日皇上或会请你做说客。” 苏希锦莞尔,她为女子,年纪又小,确实最适合。 “而今陈氏倒台,朝廷空缺颇多,明日你或许会见到几多新面孔。” 何止是几多,待苏希锦上朝时,发现福宁殿内上朝的官员少了三分之一。 户部、鸿胪寺、太常寺、御史台等主要职员,全都消失不见,就连她所在的翰林院也只剩下三人。 周武煦头戴帝王冠,冕配十二旒,正襟危坐,威严更胜从前。 总管太监许迎年捧着圣旨,高声宣读。 “四皇子周乐驲于危及之中,为朕挡刀,孝心至纯,特封楚王,赐楚王府。吕家嫡女吕子芙,德才兼备,聪慧毓秀,赐楚王妃,择日完婚……” “赵王周乐柯涉陈氏谋逆一案,本应贬为庶人,流放寒地。然朕念他出征大理有功,特保留他赵王称号,终身不得进宫……” 一道道圣旨自许迎年口中念出,响彻殿内。圣旨或升或贬,领旨之人呼啦啦跪了一地。不难想象昨日翰林学士熬夜拟旨的艰辛。 苏希锦看着季、苟二位学士颤抖的手,憋不住想笑。 跪地的人群里,苏希锦看到了一位熟人,舒宛之父舒谏议,他被升为门下左谏议。 苏希锦暗衬,纪丁璐之父纪郎中,因涉及谋逆,被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 而舒宛后来搭上陈三小姐,超越纪丁璐等人,成为陈三的左膀右臂。 那时她以为舒家与陈氏的阵营,却原来是吕家么? 正想着,就听许迎年继续宣道,“舒家之女舒宛,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特赐给楚王为侧妃,待正妃入门后进门。” 苏希锦愕然,刚赐正妃就来侧妃,这不是打吕家的脸吗? 她抬头看向吕丞相,却见他双目森森,自在安然,并无意外之意。 原来是商量好的。 圣旨宣读完毕,众人谢恩。 “今陈氏逆贼已然伏诛,各位大臣皆为朕之重臣,望各位引以为戒,莫要步陈氏后尘。”周武煦声音浑厚刚毅。 所有人跪地表忠心。 周武煦颔首,“各位大臣可有要事禀告?” 当然有! 场上大臣你望我,我望你,都看到了自己眼里的怀疑。 陈太保临死说的那番话,弥漫在所有人心中,扰得他们夜不能寐。 “你那中宫的儿子,体内不知流的哪家的血。” 这个“中宫的儿子”到底指的是谁? 首当其中就是刚被册封为楚王的周乐驲。他出身吕氏旁支,却被吕皇后亲自养大。 若说中宫,不是他还能有谁? 然吴王也可疑,他背靠谢家,赵王倒了,他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 且谢氏与前朝皇氏同族,谁说不想复国呢? 最后六皇子也可疑,淑妃寡妇进宫,六皇子还是早产,说不得不是皇室血脉。 至于五皇子?算了吧,那就是个憨憨。文不成武不就,娘家没根基,自己又不得宠。 除非所有皇子死了,才轮到他当太子。 所以这个“中宫之子”到底是谁呢? 怀疑的种子已经埋进了每个人心里。 “启禀陛下,臣有事禀告,”吕相一身紫色华服,战立于百官之前。 “吕相且说。” “臣请皇上召集所有皇子,滴血验亲!” 一片寂静,所有大臣心头一松,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这么无畏,看来楚王是陛下亲生血脉。 “臣附议。” 谢太师上前,俯身站于吕相之侧。 两位相关人物都表了态,剩下大臣纷纷进言。 “请皇上召集所有皇子,滴血验亲!” 众口一声,是朝臣的心声。 周武煦沉默,让所有皇子滴血验亲,恐是自古第一遭。 为何他身上总出现这些奇奇怪怪之事。 先有第一女状元,又有第一女翰林…… 啧,他摇头,面容严肃,“朕以为那日之言,不过是陈氏风言风语,当不得真。” 百官俯首,态度坚定。 “不过既然各位大臣坚持,朕便允了。三日后,福宁殿滴血验亲,各位皇子不得缺席。” “皇上圣明!” 直到出殿,百官请愿之声都在苏希锦耳朵里回响。 荒唐! 作为现代人,她当然知道滴血验亲有多不可信。 有亲缘关系的人,不一定相融,没亲缘关系的也可能相融。 毕竟血型多样,而ab型可以生出ab、a、b血型,而o型血遇到其他血型皆不显。 且几乎所有血型,在清水里都会相融,只有少部分凝集。 “所以说,还是要相信科学,发展医学。”她做出结论,滴血验亲不可信。 “什么科学?” 解仪坤伸过脑袋。 苏希锦看了他一眼,“科学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哦,”他好似听明白了,又好似不明白,捂着嘴八卦问:“苏大人,你觉得谁不是皇上的儿子?” 不等苏希锦贬他,自有韩韫玉上前打断二人,“皇室之事岂容他人非议,解大人有疑惑不如等到三日后,自然见分晓。” 解仪坤神色讪讪,“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周郡王还请放过下官的衣领。” 苏希锦转头,这才发现周绥靖一把抓着他的衣襟,将他拖到最边。 “我也不知道,”她说,“只有皇上知道。” 周绥靖松开他的衣领,拍了拍手,“这段时间可忙死老……本郡王了,你俩陪我出去喝一杯?” 解仪坤眼前一亮,“我也去?” 不等周绥靖嫌弃,他毛遂自荐,“他两一看就不是喝酒的料,下官千杯不倒,万杯不醉。若说酒量,京城我数第一,每人敢数第二。” “这么嚣张?”敢在自己面前装?周绥靖一拍他肩膀,“走起!” 苏希锦、韩韫玉:…… 夜深人静,三更梆子敲响,锣声阵阵。 赵王府,软禁在家的周乐柯迟迟不能入睡。他点燃烛火,望着书房墙上的美人图,痛色自他眼中划过。 本以为攻克大理,迎接他的是储君之位,和……没想功败垂成,软禁在府。 忽然,窗外黑影一闪而过。 “谁?” “我替主子带句话。”黑影说。 声音尖细,非男非女,是个太监。 “你被陈氏拖累一辈子,有没有想过你根本不是陈氏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