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无形之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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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劈落,囚魂阵外头剩下的禁制尽皆粉碎。 只能见其中那些只剩下些本能的游魂争先恐后从山腹中逃出,轮回之力本就不是昆仑可以抗衡,囚魂阵一散这些魂魄自然往轮回中去,无人能够阻拦。 “你这是要叛出昆仑么?”凌率看这阵法是无法复原了,想再将裴忱关回去当然是不可能,不过眼下这倒是又给了他个绝好的机会,囚魂阵本身于昆仑不过是一把双刃剑,若真是被就此毁了倒也没什么,要紧的是如今借着这个机会把裴忱彻底逐出昆仑去,免得日后再生波澜。 他虽还心痛那一卷折在裴忱身上的功法,但是一来昆仑山上除了裴忱之外从未有人能够得到它的认可,二来如今想把裴忱拦下眼看着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是以当断则断才是正经。 裴忱冷笑一声,道:“这不是掌门一直想看见的事情?如今倒是不劳掌门再费心了!” “好,很好。”凌率一挥手。“将这叛出山门的逆徒拿下!” “我看谁今日能挡我!”裴忱厉喝一声。 征天此刻却是不能陪着裴忱再闹将下去了,他同魔主那一番交战消耗甚多,方才在裴忱身边出现不过是要与他同进退的意思,如今亟需休养又不能叫旁人看出端倪,索性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一道流光转而没入裴忱身体消失不见。 裴忱也察觉到征天的情形不大对劲,更知道旁人若是看出这一点来今日他走得绝不能如何轻易,当下催动真力叫罗生剑上光芒更甚。 先前借无涯催动罗生剑的时候,剑上还是湛湛的金色辉光,如今却已经变作了血红颜色,看来这无涯真是发生了些许变化,不过究竟是什么变化眼下却不得而知。 裴忱的剑竟是冲着凌率而去的。 擒贼先擒王,凌率或许不是昆仑山上最强的人,却是绝大多数人的主心骨,只要一时间叫凌率失了发号施令的能力,旁人便会慌张成一盘散沙,恰适合裴忱此刻走脱。 凌率见裴忱竟是这般打算,不由得讽笑了一声道:“夜郎自大!” 裴忱见凌率拔出了自己的兵器。 昆仑山上最厉害的是剑术,昆仑剑阵也是天下闻名,但是作为昆仑掌门的凌率,所用居然不是剑,而是一张弓。 凌率挽弓,弓上却没有箭。 他从不需要箭,他的真力便是他的箭,他信手拈来的天地万物也都可以是他的箭。 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本事,但他已经许久不动手。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再动手,却不想还有今日。 凌青本站在崖壁上不知该何去何从,此刻看着凌率挽弓如月,眼神却霍然冷亮如剑芒。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当年,就是这样的一箭,她抵挡不住,被一箭射落深渊,醒来时便已经在囚魂阵之内,变成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师父说她从此之后便是守阵人,生死都离不开此地。 是的,她骗了裴忱,不愿叫一个晚辈知道自己是重伤之后才变成这幅模样,也不愿叫人知道那不是暗算而是赤裸裸的背叛。裴忱本也有机会看出一点端倪,但他心思全然不在这上头,便也真被瞒了过去。 她当年是想对师父辩解几句的。 辩解她本要同凌率一起离开昆仑,而不是要插手到掌门的争夺之中去——昆仑山的皑皑白雪下,其实掩盖了太多晦暗不清的东西,譬如说昆仑将断情绝爱其实发挥到了极致,昆仑掌门从不能结道侣,这固然也是为了防止掌门之位变为藉由血脉的传承,听起来是合情合理,落在人身上时,却沉重得叫人无法呼吸。 当年上一任掌门所属意的便是她和凌率两个人,凌云虽丝毫不逊于他们,但是因为心月狐的缘故却是早早失去了争夺掌门之位的资格,可他们谁都不希望成掌门,至少凌青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最终她对凌率提议离开昆仑。 也许只是离开几年,等掌门无可奈何地选出新的掌门来再回来也好。 她却没能等到凌率来同他一起下山,等来的是将她钉在昆仑绝壁上的一箭,是凌率说他要做这昆仑的掌门。 凌青只觉得自己肩上的旧伤又在隐隐作痛。 凌率已经很久没有张开过他的这把弓。 因为每次触摸到弓弦的时候,他都会想起凌青清亮如水的眼眸,路是他自己选的,他其实从不后悔,但是他后悔自己看了凌青的眼睛,从此之后再无法拉开自己的弓。 如今凌青就在他身前,不再是一个幻影。 但凌率还是拉开了弓。 弓如满月。 裴忱觉出了有极为凌厉的气息转瞬逼近,昆仑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被凌厉的箭风划出深深丘壑,裴忱抬手要挡,却有个影子闪了过来。 凌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裴忱的面前。 裴忱不知道凌青为什么要来挡住这一箭,他们之间远远不到生死相交的地步,但是想到拉弓的人是凌率,他似乎又有些许明悟。 凌青心口绽开一朵血花,而凌率显然没想到自己这箭会被接下,他有一瞬的愣怔,直到身旁凌御急声道:“掌门!” 他这才如梦方醒,又一次举起了弓。 凌青却忽然笑了起来。 “我是在给你解决难题,不必想法子再寻个地方囚禁我。” 她的声音已经十分低微,只有裴忱能听见,但裴忱却很清晰地知道这话不是对他说的。 裴忱低低叹息了一声,知道凌率的下一箭立时便到。 他反手抱住了凌青,一手挥剑,却是将凌率射出来的无色之剑堪堪格住。 凌率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无形之箭,我也是略知一二的。”裴忱冷笑了一声。“掌门,你留不住我,只将你师妹的命留在了昆仑。” 裴忱不知凌率同凌青之间有什么样的过往,但是这句话听在凌率耳中却是十足辛辣,叫他一瞬间呆若木鸡。 这一瞬,裴忱腾空而起,他的动作很快,凌率只来得及在弓弦上一抹一连放出九箭,至于其余人想拦住裴忱,却是很难。 那些个长老不到昆仑存亡之际是不会出来的,囚魂阵固然重要,可对昆仑而言更像是一个负累,早有人对此颇有微词,所以今日自然没能看见那些长老来,想留下裴忱便是不太容易。
凌率的箭法倒是的确不错,霄风在一边眼尖地看见裴忱离去之时像是浑身一震,低低道:“小师弟这是受伤了。” 而后他听见凌云的一声叹息。 凌云道:“从此以后,是不能再叫师弟了。” 他顿了顿,回头看着凌率有些黯然的神色,忽而一笑。 “至少人前不能这样叫。” 裴忱终究还是中了一箭,但是凌率那九箭发的仓促,最后也不过中在他臂膊之上。他提着一口气拼命逃窜,只知道是一径向西,那里是大光明宫的地界,昆仑无论如何也不能追过去,而若是能见到镜君的话则更好些。 他知道追兵一定会来,也一定会要置他于死地。 好在他的运气一方面总是很差,一方面倒也不那么差,差是差在永远在死地徘徊,可每回又都能置死地而后生。 裴忱踉踉跄跄不知奔行多远,最后落在山麓中一片雪松林里。 林中像是有炊烟。 裴忱本身便已经显得十分吓人,怀里还抱着一个生死不知的凌青,他不知这林中住着的是什么人,倒是知道若是凡人的话,估计光吓便能把人给吓死。 不过他的确急需一个地方处理自己的伤口,凌率这一箭没有实体,裴忱却能感觉到其中的力量正在侵蚀血rou,若是不及时逼出去后果便很难料想。 他落在那屋子前头,动静自然不小。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里站着的人同裴忱大眼瞪小眼,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裴忱艰难地笑了一下,道:“原来是你,真是有缘。” 倚清秋看着裴忱一身的血不由得咋舌道:“这是怎么了?我听说你被投到什么阵里去了,你这是跑出来了?先前是听见昆仑方向有些动静......” “算是。”裴忱打断了他。“既然是你,我也不在这里留了,免得昆仑的人追杀过来看见你,耽误白姑娘。” “这是什么话?”倚清秋皱着眉头不满道。“昆仑许多人眼高于顶,要不是你师父给我说好话,阿棠也用不得雪玉台。” 裴忱摇了摇头。“事情太过复杂,一时间解释不清,却是没时间了。” 说着他便挣扎要走,倒是犹豫一瞬要不要把凌青放下,凌青眼下像是还有一线生机,看凌率那样子也根本没要置凌青于死地,若是追了过来看见凌青,没准还能救上一救。 就在他愣怔的当口,倚清秋却是把他往屋里拉了一把。“小七姑娘说的不大对,那雪玉台的功效要比她想的好上许多,阿棠魂魄如今已经往生去了,他们便是看见我和你在一处,总也不能去轮回里把人给抓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