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谁是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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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长安以为自己是躲不过这一剑了,他没想到这小子能有这么快,或者不是眼前人快,而是自己被剑意所慑,变得慢了些。 下一刻却有一声惊呼响起。 裴忱听出是方小七的声音,有一刹的分神。 只那一刹他便知道不好,然而已然来不及,只差毫厘,他能感觉到剑锋未曾插入付长安的心脏,反被紧紧卡住。 那不是被骨骼卡住,而是付长安在那一瞬蠕动了筋rou,将剑死死吸住。 看上去这是个极为疯狂的举动,简直就像是在找死。 裴忱便也不拔剑,只咬着牙将剑向横里一拉。 寻常人不会用这样的招式,因为剑锋不够锋利,不知会被什么卡住。然而这把剑可以断金碎玉,此刻犹有滔天的煞气在,即便是炼神修者的骨rou也不能挡,于是裴忱的剑毫无阻碍地从付长安胸膛中斩了出来,炸开一抹凄厉血光。 那是极为可怖的一幕,付长安的左胸被剖开,鲜血淋漓而下,侵染了这一方土地。 然而他依旧没有死! 裴忱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以为自己这一击是必然将付长安的心脏摧毁,付长安只是低头看一眼自己半边毁去的胸膛,脸上竟还带着笑。 下一刻他闪在天边。 裴忱明白了过来,待仗剑再追。 但征天说十息,便已然是极限,多一息都不曾有。付长安眼见着裴忱眼中的血光潮水一般退去,他哈哈一笑,知道自己赌对了。 裴忱本不用那么急,他那一剑来势汹汹反倒露怯,叫付长安猜一定是这秘法到了头,才叫裴忱不得不想着速战速决,于是以这自毁一般的方式拖延了时间。 左右他与常人生的不同,这一剑之下其实也不算伤得太厉害。 而且他此刻确是需要一场重伤。他的血比不得那小丫头的,只有这样才能勉强达成目的,本还在想如何去激怒那小丫头,叫这伤受得不那么蓄意,不想裴忱倒是歪打正着地帮到了他。 裴忱眼中渐渐清明,然而还是有刻骨的仇恨在。 这不是秘法,但依旧是有代价的,裴忱落地的时候,身形微微一晃,以剑拄地才稳了身形。 “你心脏生在右面。”他抬起头来哑声说道。 “叫你发现了。”此刻付长安的血rou正急剧蠕动着,渐渐盖住森森白骨,他疼得满面扭曲,只脸上依旧带一点森然的笑。“若是你有机会再杀我一次,我还真要怕你——只是你没机会了!” 他竟不顾自己重伤在身,再次直冲裴忱而来,是算准了裴忱此刻毫无还手之力。 “一个初入炼神境还受了重伤的小子,也太看得起自己。”裴忱听见征天在他耳边低低冷笑。 下一秒那抹红影便出现在裴忱身前,裴忱力气已然耗尽,征天却没受什么影响。他一招手,罗生剑像是极不情愿地为他所驱使起来,悬在半空中对准了付长安。 付长安想要闪躲,然而他发现自己无论闪向哪个方向,那剑都正正指着他的额心。 于是他意识到这个忽然出现的红衣人才是真正的麻烦,天光下那身红衣显得有些虚幻,他身后甚至有疏落的阳光透过去落在地上。 付长安恍然道:“你是剑灵。” 征天眉宇间闪过一丝煞气,却没有对付长安否认什么,只是遽然一挥手。 这一挥手像是万军阵前下令冲锋的将军,或是午门前掷出签子去的监斩官,带着凛冽的杀机。罗生剑便得了命令,向付长安爆射而去。 这速度几乎比方才的裴忱更快。 裴忱喘息方定,他只觉喉头一片腥甜,张口便喷出一股血泉来。 征天背对着他,却很敏捷地一闪,于是鲜血落在地上。其实征天不闪结果也是一样的,大概只是征天不想显得太难看。 “煞气伤了肺腑,该好好养着。”征天看也不曾看裴忱一眼,见付长安后仰闪避,又杀气腾腾一指。 一人一剑便缠斗在一处。 “你现在比我初见更强。”裴忱忽然道。 征天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杀全盛的他不能够,杀重伤的他够了。” “可是叫他重伤的也是你的力量。” “我的力量,需要依附rou体才能发挥出来,只是你不能承受更多。” “我觉得还有别的原因。”裴忱咳嗽了两声,眼见着付长安被征天的剑逼入绝境,他心中自然快意,只又觉得像是缺了什么一样,空落落的。 “有。你说的是你要杀一个人,而不是要我杀一个人。”征天的语气忽然有些恍惚。“这是不一样的,亲手报仇才是叫人快意的事情,否则便只剩下遗憾,我毕竟不是你。” 裴忱心中一动,几乎要开口叫征天留下付长安的性命,只是他依旧有理智,知道今日之后,自己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再等到这样一个机会,且今日凶险,不只有一个付长安在,若是因为多一个他场上生变反倒叫自己败了,未免太可笑些。 只是还轮不到他想不想着去放付长安一马。 付长安身前出现一道白影,是顾忘川横在罗生剑前,长袖卷起,生生是个以柔克刚的架势。 裴忱一怔,转眼去看方小七。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可怕的场景,好在方小七看上去安然无恙,她只是扶着游渡远离了战圈,由那剩下的五位九霄长老继续与七星将军相斗。 九霄长老去了小半,知情的人看着,难免心下有些萧索,只是这眼下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游渡远脸上泛着一层不祥的黑气,裴忱见过方小七中毒,心念电转之下便知道是谁的手笔,仰头大喝道:“诸位长老,解药在那持扇人手中!” 江崖长笑一声。“既是为杀人而来,如何会有解药?便是杀了江某,也无解药可奉!” 征天拦在裴忱身前,那姿势一瞬间竟有几分像是在保护。 “他时间不多,你要说什么便同他说去。”征天回头瞥见裴忱脸上神色,只冷冷道。 “为何如此尽心?”裴忱张了张口,最后迸出这么一句来。
“因为我赌你能帮我。”征天哼了一声。“上一个我看好的要等一个男人,你可别反过来为等个女人给我再耽误下去。” 裴忱一愣。 他说不上来自己那一瞬间想到的是什么,也来不及再想。游渡远的手抓在裴忱腕子上,裴忱能察觉到他是在用力,也意识到游渡远已经用不上力了。 “我死后恐怕会发生许多事。”游渡远微微皱着眉头,他的声音有些低,但在一片鼎沸人声里却很清晰。“此地你们两个留不得。” “师父救我于危困之中,您与紫霄长老于我也有大恩。”裴忱反握着游渡远的手,他一直觉得游渡远做了宗主,总不像自己见过那个意气风发说要平天下不平之事的少宗主,然而这一刻看着游渡远干净澄明的眼,却觉得游渡远还是没有变,他只是有些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然而游云宗一开始,本就是借着你那把剑立起来的罢?”游渡远疲惫地笑起来。“你知道为什么游云宗开宗立派时是云家做了宗主,此后代代却都换做游家人,偏偏云家也依旧在其中么?” 裴忱隐约觉得自己不该听,可他此刻也只能听下去,因为游渡远不肯放手。 “历代宗主都保着一个秘密,当年祖师几乎入魔,手中拿着的便是这把剑。”游渡远叹息着,目光从裴忱手中的剑上掠过去。“除了我们口口相传之外,没人知道祖师是怎样仙去的。” 裴忱不觉悚然,他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丝寒意。 “祖师当年是兵解而去,用的是这把剑。也有人见过助她兵解的是个红衣少年,我想,就是今日我所见这一位,原来他是剑灵,怪不得无来处也无去处,只在典籍上留下那样隐秘的一抹。”游渡远低低咳嗽几声,裴忱反握住他的腕子,只觉指尖下的脉息正无可逆转的衰微下去。 “她留下规训,云姓子弟若掌宗门,便是宗门末路。” 裴忱不由喃喃道:“那么云家知道么?” “他们自然也是知道的,不然即便是修者,也不能这样坦然将基业拱手与人。”游渡远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不知江崖此番下的是什么毒,发作起来竟极为迅速,连游渡远这样一身浑厚真力依旧不能抵挡。“只年深日久,或许他不信,于是宁可要把自己也拉进泥潭里去,也要把基业夺回来。” “云星宇?” 游渡远勉强一点头。 “他们都不知道剑灵之事,是以若星宇要赶你们走,那这一切定然有他在后头推波助澜。”游渡远说了一个若字,然而语气极为笃定,显然随着自己身受重伤,许多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便也明朗。 天光灼灼,裴忱只觉遍体生寒。 原来cao棋人真进了棋盘,从一开始便在,只是伪装成了棋子一同在棋盘中厮杀。 竟无一人发现,直到他不必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