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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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就滚吧,别带坏了我的徒弟们。”徐秋生没好气地说着,又转头去训诫方小七:“若是再任性妄为时,小心如他一般叫宗门逐了。” “哎哎,玄霄老儿你可莫要胡说。”费展见他下了逐客令,好脾气的站起身来,嘴里却还是不让分毫。 “我可不是被镜花楼赶出去的,那是我自己不乐意呆下去了。” 徐秋生附和了他两声,显然没往心里去。不过费展这话似乎也不是对他说的,更像是在劝服自己。 眼见着费展一摇三晃的去了,徐秋生望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 “嘿,镜花楼那位广寒仙子说是冷性冷情的,分明还是心软,容这小子蹦跶到如今。” 话虽这样说,他眉目间却还是带了一丝悲悯之意。 修仙者足履凡尘一念情动便是红尘苦海。于他如此,于费展也是如此。 方小七低声问道:“师弟,你知道那家伙是什么来头吗?” “略知一二,但也不知他缘何叛出了镜花楼。”裴忱苦笑,这丫头倒是对自己有了个师弟的状况适应良好,眼下就叫上了。“怎么,你从前没有见过他?” “见过两回,但是师父不肯和我说。”方小七耸肩。 “昔年镜花楼的绝刀费展,然而他最宝贝的不是他的刀,而是不知什么时候得来的一把骨剑。”裴忱趁着徐秋生还在喝酒,捡着要紧的说了两句。“而今没入千山,只独自一人来去。旁的倒没什么,只有人传那是人骨铸出来的剑,是以不少人觉得他走火入魔了。” “小子,你知道得倒是不少。”徐秋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们两个人身边,听裴忱评价过后,不辨喜怒地点评一句。“小七年纪尚小,老一辈的恩怨于她没什么关系,今后不要再提。” 裴忱连忙应是,方小七不满地皱起眉头来。“这也不许听那也不许听的,早知道我该换一门功法。” 原来徐秋生管这样的事,也不全是在管闲事。裴忱心下纳罕,问道:“你修的是什么功法,要求竟如此苛刻。” “叫师姐!”方小七佯怒,裴忱倒是不怕她,且这一声师姐着实叫不出口,只得赔笑作揖,却还真换来了答案。 “阳元玄功——当初我只是想证明我同他们不一样罢了,修起来才发觉牵扯甚多,麻烦得很。”方小七脸上一贯的笑敛了几分,不肯再多说什么,只一拍桌子,把徐秋生顺走的糖葫芦又成功要了回来。 徐秋生被自家徒弟闹了个没脸,他自己却不觉得,只正色道:“小子,眼下还有一件正事要办。” 裴忱忙站起来垂手听着,然而徐秋生只是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你且听着便是了。游云宗向来没什么规矩,只有一条,任谁收了弟子,都得带回宗门去认了祖师爷才能传授正经功法,毕竟四海云游总也要有个归处。你趁着这几日,重走百日筑基之路,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师兄,你来了。” 明珠泪回首望向缓步进入大殿的顾忘川,见他炎炎盛夏里依旧是面色青白,不由得多一分忧色。 顾忘川嗯了一声。“先前同玉衡将军多说了两句,耽搁些时间。本来接到你传信,就该即刻启程的。” “无妨,师父还未回来。”明珠泪皱着眉头,抬手去搭顾忘川的腕脉。顾忘川微微一让,不叫她探得虚实,只是这态度也很能说明一切了。 “你这伤势是一年重过一年,断不能再拖下去了。”明珠泪没有再坚持,重新袖手站好,眉宇间忧色不减。“只世间哪有那样的傻子去修一门要求颇多进境缓慢的功法,又肯出手为你治病?” “命里有时终须有。”顾忘川咳了两声,语气倒是轻松。“我多活这些年头,本也就是赚来的,只可惜没能见师父了却夙愿,算是有些遗憾。” “你自己呢?”明珠泪略略提高了声音。“你就不想报仇?” “你知道的,我所求的,只有公平二字。”顾忘川下意识地以手抚胸,似乎又在叩问自己的道心。“弱rou强食,生老病死,这都是公平。” “但你活下去成为那个强者,岂不更好?”九幽帝君的声音忽然响起,明珠泪与顾忘川是一惊,不知自家师父什么时候已然回转。 “师父可是要我二人代替玉衡,前去寻那裴忱?”明珠泪上前一步问道。 出乎她意料的,九幽帝君摇了摇头。 “那件事情暂且不可为,便也放下。忘川的病,却拖不得了。” 大殿上一时间变得气氛有些凝重。 顾忘川本就是九幽帝君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弃婴,先天就带了寒症,后来又被镜花楼广寒仙子所伤,更是寒气入骨药石罔效。就连九幽的首席医师,杏林享誉的鬼医都对之束手无策,最终只道,若能找到修习阳元玄功之人,或可一救。 只是阳元玄功修炼条件苛刻,要心思纯善之人怀有一颗赤子之心不为外物所扰方可修炼,旁人强行修炼,就唯有走火入魔的归宿。而其本身能力,却只跻身中游,是以玄功法门流传甚广,可倾尽九幽上下之力,多年来竟找不到一个修习之人。 “难道......”明珠泪面上多了一丝喜色。 也是,二人交情从来甚笃,多年来她眼见挚友日夜被寒症所扰,自然也是心急如焚。 九幽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示意顾忘川来取。顾忘川连忙上前几步接了,打开来一目十行的看将下去,脸上激动之色隐隐,一贯惨白的脸上居然泛起了一丝丝的红晕。 “多谢师父。” 看罢,顾忘川跪倒在地,沉声说道。 九幽帝君又笑了笑,似是有些疲倦地挥挥手。 “你更该谢谢长安传回这消息,想不到玄霄倒是有个好徒弟......你们二人同去,不要让玄霄老儿有什么怀疑便是,希望这一次不是竹篮打水。” 他看见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得了一线生机,说内心无所触动是假的,然而裴忱的事情于他始终是如鲠在喉,眼下这样的好事倒也不能叫他全心全意地高兴一番。
其实内心深处他绝不想就此放过裴忱,但他深恐当真引起动乱,让九幽遭到牵连,说到底如今乃一个星辰动乱的大争之世,一切都得小心。 这些年来,他已经为这里付出的够多了,他不想让这努力白费——而且,月裳也不会愿意看见九幽因为他而没落。 他本想亲自前去处理那件事情,奈何内功即将突破瓶颈,冥典天道霸道异常,突破时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如果想要在将要到来的乱世里保全九幽,就绝对不能在此时出什么差池。 人人都说游云宗弟子遍及天下,天下哪一处都寻得到游云宗的影子,恐怕就只有飞鸟难渡的北凝渊能阻止他们的脚步,倒不是说北凝渊中无法生存,毕竟寻常修士皆是寒暑不侵,只不过北凝渊人迹罕至,没有人没有酒,对游云宗弟子来说实在是难捱的很。 可要真说起游云宗在何处,就没人知道了。仿佛这个宗派真是一缕云。无处不在,又虚无缥缈。 对修士来说,缩地成寸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徐秋生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比起赶路来更像是在游山玩水,竟是半点也不着急的样子。裴忱当然想要尽早重新踏上这条问道之路,然却不好开口,只得日日耐心打磨筑基。 徐秋生自然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而今这状况,也正中他下怀。 他就是要打磨裴忱一番,免得这个弟子报仇心切急于求成。重走百日筑基之路的人甚少,游云宗多少年的传承里却也不是没有先例,都是道心未成便受了重伤境界倒退,也算是塞翁失马。毕竟若是已存了道心,固然进境更快,可一旦要是道心被毁,于修士而言便是万劫不复。 道心即本心,本也就是最难守的一样东西,故而修士才大多避世,唯恐红尘万丈,沾染道心。 可这又是行不通的,就如裴行知当年教育裴家兄弟时说的话一样,不识凡心,怎见道心? 只那些个重新筑基的人,却也无一例外地境界停滞下去,至多不过炼神,怎样也过不了炼虚的坎儿,究其原因,都是有所托大,筑基便多了不少隐患,道心自然更容易动摇。 当年裴氏裴忱,的确是个天才,可没人知道他天才到什么地步。 比如说十五岁得问道心这一点,就没人知道。 就连九幽,也不过以为他是丹田破碎,才成了彻头彻尾的废人。 只是现在想来,那时的心之所系太过脆弱,传承二字,可以源远流长,也可以一夕尽断,裴氏就是后者,裴氏一毁,当年之裴忱那颗道心便也烟消云散。 裴忱阖目修炼时,征天尚且算是安静,只真气运行过周天之后,征天若有所感,便开始喋喋不休。 “小子,这次你能问出一颗什么样的道心来?” 裴忱不由有一霎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