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八章 特进
范铮以痛风为由,乞求致仕,未果。 天子赐范铮为特进,朔望朝,入朝不趋。 满朝震惊。 既惊于范铮壮年就激流勇退,又佩服其不争。 夫唯不争,乃大争也。 范铮头上的太子太保之衔,依旧保留着。 范老石蹲在府中,兀自不甘地嘀咕:“明明可以争一下三师、三公的啊!” 三师:太师、太傅、太保,本朝无人获得。 三公:太尉、司徒、司空。 想想三公的位置上,磨去了几条英雄好汉的性命,就知道值不值了。 但是,跟范老石这种人,道理是没法讲的,且任由他牢sao吧,实在烦就掩耳而走。 甄行坐稳了端公之首的位置,甄邦扶正为户部金部郎中,多数敦化坊学生跨越了入流这一道门坎。 蒙范铮之荫,范鸣谦得了个蓝田县男的爵位。 范鸣谦隐约不安:“这不对吧?兄长都未得爵位。” 范百里呵呵笑:“这个爵位就是阿耶给你挣的,我日后承袭阿耶的爵位。” 范铮轻笑:“陛下施恩,并非无的放矢。你们兄弟这一生,大约就是个清贵。” 范铮的影响力有点大,范百里兄弟为官的话,立时能召集起范党,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左右朝廷的意志。 范百里皱眉:“阿耶,河间郡公李义府一家卖官鬻爵,声名狼藉,为何还要容纳李湛为坊学生,并以你弟子之名庇佑?” 年轻,看人还在以正邪而分。 范铮指点:“何为正、何为邪?长孙无忌辅天子登基,兢兢业业为国,可正?为何贬至黔州还不算,还遣中书舍人袁公瑜逼其自缢?” “李义府邪,可当年拔擢他的李大亮薨,李义府极尽礼数;对李义府有恩之人,你看他飞黄腾达之后可有恩将仇报?” “事母极孝、糟糠之妻不下堂,这两点亦让无数人自愧不如。” 即便李义府一身毛病,依旧有其闪光点。 何况,李义府是想努力持正,奈何条件不允许。 有些人心向光明,奈何只能在污秽里打滚。 当然了,李义府根基不稳,凭借皇后的支持,对天子的意见置若罔闻,早晚还是要出事的。 李义府从来不是天子的心腹,从来不是! 他的卖官鬻爵、任性胡为,固然有其本性的因素,但更多是对天子的怨气。 什么,你说臣子就不该对天子有怨气? 理论上,按各种教科书所说,确实如此。 但是,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其不可预见性。 都能被几本之乎者也囊括了,律令为什么会越编越厚? ―― 李义府卖官鬻爵,天子不管; 李义府与杜正伦、李友益大打出手,相互攻讦,被天子以“大臣不和”为由贬出长安,其后李义府又召回朝中,杜正伦老死于地方,李友益也再回不到朝堂。 看上去,似乎天子对李义府多有宠信,其实不然,不过是让皇后在朝堂中有一二爪牙罢了。 至于许敬宗,对不起,老jian佞从来都是天子的亲信,哪怕是当初支持废王立武也是得了天子的授意。 李义府为长子李津,向世家求亲不得、反遭羞辱,不由勃然大怒,奏请朝廷禁止五姓七家之间通婚。 寻不到世家把柄的天子大喜,不顾诸官反对,强硬通过了这一道政令。 天子召来李义府,一番训诫:“卿之家人为事不谨慎,多有罪过,便是朕亦遮掩不住许多。卿可加以诫勉,勿令再妄为。” 以天子之意,前头对李义府有亏待,此时只是小小告诫一番,真个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了。 然而,积怨已久的李义府勃然变色,双目鼓起,颈上青筋直冒,拳头捏得紧紧的:“他先人板板的!是哪个龟儿子在背后说我小话!捶不死他!” 天子不悦:“你管他是谁说的!朕以此告诫你,自非空xue来风,再不悬崖勒马,你将夜半临深池!” 李义府大怒,连礼节都不顾,转身出殿,把天子气得不轻。 行事飞扬跋扈的李义府终于上了别人的钩,于母丧后请人看风水,阴阳师杜元纪道府邸有狱气,需埋二千万钱镇压,迷了心窍的李义府行事便肆无忌惮。
李义府遣长子李津,收长孙无忌孙儿长孙延七百贯钱,授司津监一职。 拿钱的时候,他便忘了与长孙无忌曾经的过节。 于母丧期间,李义府与杜元纪出城,四处观望风水,浑然不顾礼法,亦与他事母甚孝的做派相悖。 于是,天子遣司刑太常伯――也就是之前的刑部尚书――刘祥道,与侍御史彻查李义府罪状,并使司空李核查。 李义府为恶,除了淳于氏一事,多半未遮遮掩掩,之前不能拿他,无非是帝后所护。 说李义府的恶行有天子的一半功劳,也实不为过。 什么天子圣明、jian臣蒙蔽之类的套话就不要说了,当今对李义府的一举一动洞若观火,别拿皇帝当傻瓜看。 李义府除名流州,长子李津除名流振州,次子李洽、三子李洋、女婿少府监主簿柳元贞,并除名长流延州。 唯有李义府幼子李湛,因为年幼且无恶行,为特进范铮保下,寄居敦化坊华容侯府。 朝臣有心攻讦,又拉不下脸逼一娃儿,遂作罢。 唯御史中丞丘神出班弹劾:“臣丘神闻李义府配州时,特进范铮以驴相赐,有违流人不得以舟车代步之意。” 范铮看了看一脸胜负欲的丘神,微微摇头。 好吧,就算你胜了。 “臣与李义府相识多年,有点私谊不足为奇。送驴之事既然有违律令,臣也无话可说,请陛下免太子太保职司,以儆效尤。” 别人视若珍宝的太子三少,对范铮已然味同嚼蜡。 拿去吧,身上少背一个名头,自然少了一份责任。 天子的脸拉得老长,许久才哼了一声:“罢了,既然范卿图清闲,朕也就暂时卸一卸担子,将太子太保之位暂留。” “工部虞部郎中之位闲置,朕观丘神勇于任事,且迁此职。” 丘神满眼茫然。 我是谁? 发生什么了? 好端端地,我这正五品上御史中丞,怎么就变成了从五品上虞部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