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葬礼

    夏天的夜晚总是伴随着白天未曾退去的燥热，草地里的虫鸣似乎也是对这燥热的宣泄，部落的黑xue前又聚满了人群，他们这次不是参加庆典，而是参加两位头领的葬礼。

    人们站在黑暗中，他们沉默着，仿佛声音都被这无边的黑暗所吞噬。黑xue前只有祭祀台上有火把的亮光，也只能看到树仆和首领等人的身影，若不是底下时不时传来咳嗽的响声，唐明于以为只有这么几个人来给叔叔送行。

    祭祀台上安静地躺着两具身体，南边是唐边坤，他穿着生前所穿的牛皮甲，只不过洗去了暗黑色的血液，那些被刺穿的窟窿宣示着他生前所遭受的苦难。树仆把神树矛放在他的胸口，将两只手盖在神树矛上，让他在来世也能够成为最勇猛的战士。

    而北边躺着的是白石鬼，和唐边坤相比，白石鬼依然保留着死时的模样，怒睁双眼，满身血迹，头发里全是泥土和鲜血混合成的污秽之物。他的儿子白仁同唐明于一样站在旁边，但他并没有觉得有不妥之处，而恰恰这是白家的传统，他们渴望死亡，同时希望死后也能保持战斗的状态，所以死去时什么样，就让他什么样，也是对他们家族过往的铭记。

    树仆拿起一支火把，背对着人群，朝着祭祀台上两位头领大声念道：“伟大的战士啊，你们生来强大，死的光荣，神树将赐予你们荣耀，来生你们还将作为神树的果实回归到人世间，那时你们将浴火重生。”树仆说完将手中的火把递给了站在一旁等待的唐明于，唐明于接手后，树仆又拿起一支递给了旁边的白仁。他们两人右手持着火把，站在两位头领的侧边，然后将火把放在了他们身体周围的干草上，火焰顺势而起，将两位头领包了起来，接着开始肆意燃烧，照亮了底下人们的脸庞，也照亮了这一整片的天空。

    唐明于看着叔叔慢慢被火舌吞噬的身体，他突然觉得叔叔是真的死了，葬礼之后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他有一股冲动，想要冲到叔叔身边把那熊熊大火扑灭，可是他既迈不开步子，也无法喊出声音，只能干看着自己的叔叔一点一点消失。而此时站在他旁边的白仁似乎比他有更多掌控身体的权力，他看到白仁在不停地流着眼泪，还不断地抬手想要把眼泪擦干，好不让别人注意到他的窘样。

    唐明于闭上了眼睛，他现在最想变成祭祀台下面那人群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想要藏匿于黑夜的掩护之下，这样他也能哭泣，甚至可以哀嚎，但是现在站在这里他无法做到。

    葬礼还在继续，部落里除了黑xue前的祭祀台，其他地方少有光亮，一些哨卡的火把对于这像墨一样浓的黑暗来说就如同草丛里的萤火虫，虽然引人注目，但确实一点用都没有。黑暗中往往都会酝酿出罪恶，就像太阳底下会出现影子一样自然，今夜也不例外，刚开始的时候一团小小的火苗像是从地里蹦出来一般，一下子跃到了靠近部落围墙的一顶帐篷上，然后火苗迅速成长，像今夜葬礼上吞噬两位头领一样吞噬了这顶帐篷，然后是挨在旁边的下一顶，再下一顶。

    部落里的男女老少沉寂在头领的逝去之中，又或者是被眼前祭祀台上的大火照的太亮，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身后燃起了另一片火焰。这寂静无声的葬礼仪式一直持续到出现了一声刺破所有人耳膜的尖叫——“着火啦！！！”

    人群一开始不为所动，因为他们眼前确实燃烧着火焰，但很快就有人回头了，回头的人立即加入到了呐喊之中，瞬间部落的祭祀台下此起彼伏地窜出来“着火了！着火了！”的喊叫，人们也开始狂奔着散开来。

    唐明于猛地睁开双眼，第一瞬间他有些被祭祀台上的火光晃到了眼睛，再加上周围都是混乱不堪的喊叫声，他一时没能找到方向，等意识清醒之时，他发现身边的白仁不见了踪影。再接着他听见他的父亲在远处大喊：“不要乱跑，女人孩子呆在这里，男人去找水灭火，没有水的拿骨刀挖土往火上盖！”相比于那些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的人们，部落里剩下的战士显得要井井有条多了，但这也只局限于和惊慌失措的人相比。纵使唐边朔的命令像闪电一样一道一道地往下落，火光给人带来的恐惧要远远超过自身的使命感，战士们并没有像树仆所歌颂的那样义无反顾地往前冲，他们也会被火焰的热浪击退，也会被炽热的火舌所烧伤，而平日里完全没有经过训练的平民则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地哀嚎着。

    大火只是一道开胃菜，在火焰的背后，部落围墙边的土地上有一个不小的土坑，坑洞里面爬出了一个个赤裸身体的人，他们身上和手里什么也没有，爬出了洞就朝着部落里那些散落的人冲去，将他们扑倒在地，顺手抄起地上的石头或是木棍往他们的脑袋上砸去。而此刻部落里大部分人还没有意识到野人的入侵，他们还在为扑灭大火而拼搏着，等有人看到迎面而来的野人时，已经被他们的双手敲掉了脑袋。

    战士们无暇再顾及那燃烧着的帐篷，他们重新捡起扔在地上的神树矛，将矛头对准了那些从地洞里不断爬出的野人。部落首领出现在了乱哄哄的人群中，他对着身边的战士喊道：“大家聚拢起来，排成一条线，不要让任何一个敌人跨过你们，哪怕是你们的尸体也不行！”有了首领的助阵，战士们显然没有了之前的慌乱，他们握紧长矛，弓着背，眼睛紧紧地盯着冲过来的野人。就在野人快要撞到他们的鼻子时，所有战士同时刺出长矛，冲在最前面的野人像是被插在烤rou架上的青蛙一样被整个戳起来，但是在他们身后第二轮的野人接着就又到了眼前，战士来不及将神树矛拔出来，好几个被直接扑倒在地。

    首领左手握着神树矛，矛头刺破了一个野人的胸膛，像发芽的树苗一样从后背上长了出来，那野人整个人都躺在了首领的左肩上，而他后面的野人不出所料也冲了上来，首领迅速用右手掏出了他别在腰间的石斧，握着斧柄，直直地对着野人的脑袋就砸了下去。这野人像是撞在了一座山上，被这一斧子砸得立即停了下来，然后踉跄着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