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永久沉睡
“绾绾： 见字如面。 当你拆开信封时，少爷我早已远离了永安城。 不知道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当然，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往前的路都不太容易吧。 以你的性格肯定还是会坚持走下去，所以哪怕前路艰难，我也不会安慰你。 现在我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是我出卖了你，泄露了你的行踪。 仇恨终将蒙蔽双眼，绾绾你为了复仇，手上已沾染太多的人命。 即使你很努力克制了，也没有办法避开生灵涂炭。 大义面前，我与你注定站在不同的立场。 我选择利用和欺骗，辜负了你，背叛了我们的主仆情谊。 在这件事情上，我无愧于心，但唯独有愧于你。 你以前经常笑话我恬不知耻。 我承认。 但我也是有底线的。 道义、信念、决心，这些都是很宝贵的东西。 许多时候，哪怕冒着巨大的风险，我都不愿丢弃它们。 我也不打算让你丢弃复仇的信念，因为那才是我当初认识的你。 绾绾，你有朝气，有锐气，更有怒气。 你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但不该因为怒气，就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 也许，有一天你能放下仇恨。 也许，有一天我们还能相遇。 也许，那时候我们已经恢复了往昔的情谊，你还能继续为我做饭。 也许…… 唉，我又开始唠叨了，希望你不要恼我。 哦，对了。 读完上面那些煽情的话，我该跟你说些正事了。 永安城东市新开了一家春宵楼，上个月我背着你偷偷进去耍了一夜，还欠人家小红五两银子。 另外东市七号摊位的张屠户，我在他那里赊了两只猪蹄和一斤五花rou。 猪蹄全被你啃了，瘦rou也是你先挑走，我只吃了碎rou几两。 这事儿你可别想抵赖！ 现在少爷我已经离开永安城，这些坏账你得帮我补上。 还有写在最后——绾绾你胖了，不过还是很可爱呢。 秦越少爷 留字。” 合起信封，绾绾闭上眼睛，神情一变再变，起先泪如雨落，而后掩面轻笑，最终变得咬牙切齿。 “字写得这么丑，除了少爷，再无旁人了呢。” “那个小红是谁，难道比我还可爱？” “哼！” 夜色如墨。 繁华的永安城已归于平静。 绾绾看完信之后，并没有打算回去睡觉，始终闭着眼睛站在院子里。 她在等。 秦越既然泄漏了她的行踪，那么追杀她的人今夜必定已潜伏进永安城。 永安城东市最高的一座楼阁上，并排站着五个人。 五身黑衣，头戴黑色斗笠，看不清真容，只露出五双眼睛齐齐盯着绾绾所在的院落。 “情报上说，她是个瞎子。”有人低语。 “瞎子看信，她的神识已能离体外放，这次的目标有些扎手。”中间的黑衣人眯眼道。 他们五人对瞎子看信并没有多少惊讶。 因为大家都是修行者。 修行者一旦能够神识离体，就可以感知外物，敏锐度远超视觉，就算是瞎子看信也毫无障碍。 瞎子不但能看信，而且还能感知潜在的危险。 绾绾秀眉微蹙，转头扫向东市最高的楼阁。 她并没睁开眼睛，因为现在还不是睁眼的时候。 “她已发现我们。”其中一个瘦小的黑衣人目露凶光，“诸位，我先去会会她。” 说完，这人双手一掐印。 【影遁：地行之术】！ 就见他瘦弱的身躯竟如风飘散，眨眼间消失无踪。 而此时地面上却突然出现一条尺长的黑影，如一条泥鳅般极速向绾绾滑动。 鳅影隐于夜，谁人见？ 就连绾绾也无法精准定位。 当绾绾感知到危险时，那条泥鳅已钻到绾绾身后一丈处。 一个瘦小的黑衣人突然从鳅影里窜起，手持短刀，刀锋直取绾绾脖颈。 他们五个都是专业人士，取人性命从来不会有多余的动作，按照以往经验，一息过后就会看到绾绾身首分离。 但这次瘦小的黑衣人失算了，他的刀锋还未靠近绾绾，却首先看到了绾绾的眼睛。 瞎子睁眼！ 瘦小黑衣人忽然瞧见一双暗红色眼瞳，瞳孔内竟有一对米粒大小的黑炎如太极般旋转不定。 叮！ 短刀脱手落地。 瘦小黑衣人看到绾绾的眼睛后，只觉得脑中一片浆糊，昏昏沉沉，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向前栽倒，很快失去了意识。 再也没有醒来…… 第二天，负责永安城治安的捕快发现东市的一座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五个黑衣人。 他们睡得很平静。 既没有打呼，也没有磨牙。 无论是敲锣打鼓，还是贴耳吼叫，他们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就那样永远沉睡。 …… 歧雾海浩瀚无边，数万岛屿点缀其间。 在歧雾海极西之地，有一座岛屿东西横跨三千七百里，南北最宽约九百里，名为落霞岛。 千年前，落霞岛灵脉开始枯竭，岛上的修士大部分都已出海另寻机缘，至今岛上的传承已十不存一。 最终，落霞岛变成了凡人国度。 永安城便在其间。 这些日子，永安城陆陆续续发现十几个昏睡的人，和最先发现的那五个黑衣人一样，不管怎么叫都醒不来。 这件事逐渐成为一桩奇谈。 有人说他们是被邪灵附体，有人说他们是被妖人夺魂，越传越邪乎。 但最有说服力的还是他们全都中了幻术。 因为这话是一名秀才说的。 秀才祖上曾经出过大修士，至今家里还藏有千年前的古籍。 在那些古籍堆里翻找数日，秀才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关键，立马跑到永安城最火的茶楼里面炫耀。 “诸位且听我说！” “所谓幻术，它的本质其实跟自我意识有很大关联。” “每个人的识海都容纳自我意识，通过身体的五感，将这个世界的认知传递给自我意识。” “所以诸位都活在自我意识中。” “这样的世界，我们称之为现实。” “那幻术岂不是可以对自我意识进行催眠，使人陷入由施术者创造的幻境之中？”茶楼内有人一点就透，根据那些昏睡者的状态，立马发现其中的玄机。 秀才点点头，“在那幻境之中自我意识将永久沉沦，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直至rou身死亡。” “难道没有唤醒之法？”有人忍不住小声提问。 “当然有！”秀才道：“只需刺激五感，将外界的信息传递给自我意识，使中术者能够发现身处幻境，那么幻术便不攻自破了。” 最刺激的当属听觉和触觉传递。 “听说衙门里的仵作已经用银针插指，那些昏睡的人还是未能醒来。”茶楼掌柜疑惑道。 十指连心，这已是最大程度的疼痛。 秀才也很疑惑。 这是他幻术说辞最大的漏洞，但这套说辞总还是有些让人信服的地方。 “唉，可惜古籍有残缺，不知幻术还有哪些神奇之处。” 秀才低头翻阅手中的古籍，在一页破损处隐隐约约看到了两个字。 “重……楼？” …… 上古传说，此方世界分为天、地、人三界，六道轮回运转，生生不息。 三界初生时，有部分空间碎片散落于六道之外，飘忽不定。 那些空间碎片名为游离之界。 游离之界无法孕养生灵，只能意识形态进入其中。 据说世间最顶级的瞳术能够创造双层幻境，也就是在第一层幻境的基础上，再搭建第二层幻境。 中术者的自我意识将被二次催眠，陷入幻境中的幻境。 这时候，外界的五感刺激已不能唤醒。 因为中术者的自我意识被第一层幻境所阻隔，五感的传递被中断。 唯有中术者打破第二层幻境，意识回归第一层才能自醒。 如若中术者的自我意识在第二层幻境中沉沦，rou身将陷入永久沉睡。 又或者自我意识在第二层幻境中“死亡”，其意识将再也无法回归第一层，被永久放逐游离之界。 游离之界散落于六道之外，生灵勿进，无处可寻。 没有意识的rou身，与活死人何异？ 那本残破的古籍上，重楼二字并不全面。 世间最顶级的瞳术其实有四个字。 幻术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