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时机未到
大衍山脉，云雾峰，夕阳半遮脸，映红了山崖边的雪松，大雨之后的松叶上挂着薄薄一层水膜，反射出柔和的霞光，霞光透过松叶，折射出明暗交错的寂静的斑驳感。 夕阳的余辉在黑竹林前戛然而止，夕阳不过黑竹林，意味着可以返回宗门了。但是古离没有要走的意思。 人稀寂静之时，正是他练功的好时候。只见其站立在黑竹林之间，四周的光线已经明显暗淡，他闭着眼睛，分开双腿呈扎马式，上半身俯身而下，腿与身体呈直角，然后舒展双臂，向前屈伸，就这样静静地保持着。 突然，他的右肩微动，向后翻转，肩膀带动后背，连着整个上半身的脊椎、腰椎都翻转过来，而他的双腿却没有丝毫变动，这个曲度已经超出了人体的正常屈展范围。更为诡异的是，他重新又恢复到原先静站的姿势，然后整个上半身如一条柔鞭一般一起一伏呈水波状曲荡，似鲤鱼跃挺，龙腾驾云。 自始至终，他的双腿都站在原处，显然，他的上半身已经柔若无骨，这是炼骨中的搭脊，令脊柱的曲展幅度变得更大，做出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动作。 要练到这般地步，不知道要经历多少的痛苦，因此炼体者被称之为苦修者，在这个世界已经被人摒弃。 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都选择练气，武道之途逐渐没落，大衍宗便是这样一个练气宗门。作为大衍宗弟子，古离没有修炼过纳气，因此他入门两年有余，却仅仅是个记名弟子。 竹林中的古离回正身体，静静站立，舌抵上颚，吐纳一番之后，缓缓睁开了双眼。他悠悠深吸一口底气，眼中精光乍现，尔后双腿原地一沉，脚边泥水向外飞溅几寸，雨后积水的小水潭荡出剧烈的涟漪。 他紧腰屈腿，双腿弓步向前，肩膀微微左倾，右拳从胸口处豁然挥出，拳浪卷动空气，荡起阵阵旋风，风浪回卷内缩，最后形成一束强风，“轰轰轰”，前方的黑竹铮铮而鸣，竹顶叶片簌簌而落。 古离以左脚为轴，翻转半身，上身再次扭转出一个诡异的度数，然后身体如弹簧松懈，一拳击在一根手臂粗的黑竹上，“咔嚓”，坚硬如铁的黑竹应声而折。 云雾峰的黑竹，黑如墨碳，坚如磐石，没有几年功力，砍破三把柴刀都不一定能砍折一根黑竹，古离的五禽拳又精进了。 少年的嘴角扬起满意的笑容，十二岁入宗门，转眼已过两年，达到炼骨境之后，状态好的情况下勉强可以使出五禽拳的猿拳。猿，臂长而有巨力，古离就是利用身体的旋转力模拟出猿猴的巨力。 回拳，收势，吐出浊气。看看竹林外的天色即将全黑，古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方才动身返回房间。 云雾峰是大衍宗记名弟子所在的山头，离处于护宗大阵中心的宗门还有一定的距离，云雾峰在大衍宗的位置就跟记名弟子在大衍宗的地位一样，偏居一隅，可留可弃。 此刻，古离的房间内空空荡荡，只有一盏小小的烛火晃动出的黑影证明里面有人。两年前刚入门的时候，这个房间一共住着四个人，林兆、李鸿飞、吴士贤、古离。而今，最后一个走的林兆也于半年前搬进了外门弟子的山头。 大衍宗是紫阳圣地的练气大宗，其弟子分为四挡：真传弟子、内门弟子、外门弟子和记名弟子。记名弟子不算正式弟子，也进不了宗门的弟子名册。宗门只传给记名弟子纳气法的第一层后便不管不顾，记名弟子只有修炼到纳气第一层，即能够吸纳天地精气化为自身元气，才可以成为外门弟子。如果练不成，也可自由离开宗门。 简陋的木屋内，木床挨着墙壁的角落上躺着一本蓝色封皮的纸本，细细看去，封面上写着“纳气”二字，但不离一眼都没看过这本纳气法门，只因父亲有所交代，他现在只专心炼体，不碰练气任何门径。 空荡荡的房间每天只有古离一人，古离不仅是这个房间的老人，还是整个记名弟子中的老人。这种“老人”极易被人忽视，也极易被人轻视。 “砰砰砰！” 门外传来重重的敲门声，听这声音，必是来者不善。 古离微皱眉头，还是打开了房门。门口站着五人，其中三个人的个头高过古离，五人的身材都比古离长得粗壮，因为古离长得偏瘦，气场瞬间显得弱小。 站在中间的浓眉肥脸少年趾高气扬地说道：“古离，我昨天放在院子中的黑竹少了一捆，我听别人说昨天就你在我院门前出现过，是不是你拿的？” 古离轻轻冷哼一声，心里暗道，“又来这招”。这五人住同一个窝，这带头的叫方强，他们简直就是一丘之貉，一窝子窝囊废，五人都已经当了一年的记名弟子，砍了一年的黑竹，但始终无法纳气，后来黑竹也不想砍了，就合起伙来敲诈其他弟子的黑竹。 他们也算聪明，一不敲诈新进半年内的弟子，因为这些弟子还看不出天赋如何，万一出现个纳气成功的，那就是得罪了外门弟子，二不敲诈宿舍团结的，因为他们也知道自己没啥本事，真拼斗起来，也不一定打得过人家。 而像古离这种一个人住又练了两年没有纳气的废物，是他们敲诈的理想对象，于是隔三差五就会来敲诈古离。 古离暂时不想暴露自己的实力，加上砍伐黑竹对他来说已经颇为容易，也就不计较这些。 古离努了努嘴，有些无辜地说道：“我真没拿！也绝对没去过你们院子！” 方强挺直了他肥嫩的胸膛，双手叉在自己的水桶腰上，怒视着古离，说道：“哼，就你一个人到过我们院子，不是你还有谁，你老实把黑竹还给我，念在同门情谊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如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对，对！”其他四人随声附和，壮大声势。 古离心里连连苦笑，手指着房内的两捆竹柴，道：“我真没拿，你看我十天才砍了两捆黑竹，明天还要上交柴房一捆。” 原来，记名弟子有一个任务，就是要砍伐后山的黑竹，定期交给外门柴房，这是宗门给记名弟子定的修行任务，也是让记名弟子简单回报一下宗门，毕竟宗门免费提供了住所和纳气第一层的法门。 方强一听有戏，脸上忍不住窃笑了一下，然后接道：“我方强也不是强盗，念在同门之情，我也不收你利息，你拿了我一捆，我就拿回你一捆，明天你照样可以交差。” 他们哪里是不收利息，他们是担心拿的太过分，古离那三个已经进入外门的兄弟会来找麻烦，因此也不敢太强取豪夺。 古离长长地叹了口气，摇摇头低语道：“唉，今晚怕是逃不过了，就当施舍给要饭的吧。” 方强耳朵耸动，瞪大眼珠盯着古离，怒道：“你刚才说什么？” 古离赔笑解释道：“没说什么啊，我说等你们走了，我要赶紧吃饭了，肚子饿死了。”此时，他的肚子真的发出了“咕咕咕”的叫声。 方强推开古离，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间，直接拿走古离一捆竹柴，完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同时眼睛还四处瞄了一下古离简陋的房间，鄙夷的眼神突然定格在桌子上的一块造型奇特的石头，然后没有任何犹豫，拿起石头就揣入怀中：“这块石头好像也是我丢的，我拿走了”。 古离忽觉不妙，这可是一块潭底石，但是为时已晚，石头已经被方强藏在怀中，又被他用手紧紧压着，根本抢不过来。古离大喊：“方强，你不要太过分，我若是禀告执事，你也不会好过。” 方强丝毫不在意，撇着头，正眼不瞧古离，嘴里悠悠地说道：“嘿嘿嘿，你尽管去说。我也不怕跟你说，我近日已经产生气感，很快便能进入纳气境，我看执事是偏袒你这种废物，还是站在我这边。” 说完，方强带着其余四人扬长而去，五人皆是发出狂傲的笑声，明摆着是笑给古离听的，他们知道古离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方强五人走后，古离无奈地摇了摇头，“幸好这块潭底石的能量已经被我用光了，现在只是一块好看的石头，本来还想留个纪念，唉……”。 古离收起了自己的怒容，表情重新变得平淡从容，他躺在床上，脑中回响起着父亲经常教育自己的那句话：时机未到，得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