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幻境
人在什么时候才会愤怒，这是一个探讨人性的问题。 愤怒有很多种，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怒；对他人的，迫害的愤怒；对世界的，不公的愤怒，等等。 眼前一片漆黑，他的五感，似乎都被封闭。 他看不见，听不到，唯一的感觉，就是在坠落， 永无止境的坠落，不知道会去往何方。 渐渐地，在黑暗回廊坠落的白寻觅，忘记了时间，也开始忘记自己。 直到，他听到一声呼唤。 “哥哥。” 那个声音是这样称呼他的，他的意识开始复苏，过往的记忆流过脑海。 他想起来了，他以前，似乎也有个meimei，她总喜欢穿着黑色的裙子，性格似乎很恶劣，却总喜欢黏着他。 不对，他确实有个meimei，他的meimei叫白灵儿。 白寻觅纠正自己的记忆。 记忆，终于流转到深夜食堂，他全部都回想起来了。 获得系统时，他的“存在”已经丢失，那不是意外，而是一种诅咒。 诅咒来源他的养父母，可他并不恨他们。 如果没有他们收养他，失去过往记忆的他，早就饿死在那个雨夜。 相反，他很感激他们，在他们最后的时间里，给了他一个家，让他知道家的温暖，还有一个嘴上嫌弃他，却很关心他的meimei。 当诅咒在他出现时，他只想有最后的时间陪着meimei。 可是，系统告诉他，他的“存在”，就在黑城，他还有机会寻回。 他心动了。 在那之前，被系统强制cao控身体，百般羞辱，他都没有同意，在得知能寻回“存在”后，他确实心动了。 但是，他不是为了自己，他想要终结诅咒。 为了那个可爱的meimei，他想要尽力一试，他不想诅咒在meimei身上延续。 于是，他进入黑城，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也是为了探索黑城。 想来，他应该是失败了。 他唯一的遗憾，应该是再也见不到meimei，他尽力了。 也不知道，他消失后，那个丫头会不会遗忘他，就如同忘记养父母那样。 要是无法遗忘，对她未免太残忍了。 “唉～” 他尝试过呼唤系统，得到的只有空寂。 突然，炙热的灼烧感包围全身。 痛，很痛。 “啊～” 他发出怒吼，却发现自己能看见了。 眼前火红一片，到处都是摇曳的烈焰，是火海。 他看向身体，火焰从身体穿过，他没有实体。 如果他没猜错，他应该是灵魂状态，唯一不确定的是，他难道是在地狱吗？ “咦，这是？” 这时，脚下反光的物体，吸引他的注意。 “相框，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究竟是哪里？” 看着地上的半截相框，白寻觅很疑惑。 相框被大火灼烧过，只剩下半截，看身影，似乎是一家四口的合照。 “轰” 火海传出爆响，地面剧烈抖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复苏。 很快，一件件焦黑的物体从火海升起，在白寻觅身边不断连接，构成一个焦黑的牢笼，隐约间，似乎是一座房子的构架。 接着，白寻觅身前的半截相框，腾空而起，散发出刺眼的白光，白寻觅抬手挡在眼前，隐约间，一幅幅画面流过他脑海。 第一幕，看不清面容的女孩，在同伴的引诱下，走进一家酒店，最后，她穿着白裙子，站在楼顶边缘，张开双手，变成一只小鸟，展翅高飞。 第二幕，昏暗的楼道中，小男孩包头蹲在角落中，手中紧握着一张照片，在他身前，几个高大的人影，对他拳打脚踢，不一会，小男孩倒在地上，紧握的手松开，露出粘片的全貌，是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小女孩。 第三幕，一间普通的商店，看不清面容的妇女，躺在血泊中，在她身边，有一把染血的匕首，两个戴着兜帽的人影，正夺门而出，他们口袋中装满金钱，在他们脚下，有一张照片，是那个小女孩，还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小男孩。 第四幕，一位全身都是火焰的中年人，站在被大火焚烧的房子中，在他脚下，是一张只剩半截的合照。 第五幕，漆黑的人影，打开了一扇门，门外，是黑色的城市。 “提示，临时幻境体验结束，傻逼宿主再不回应，本系统将强制cao控身体脱裤子。” 耳边，响起系统冰冷的提示声，将白寻觅从思索中唤醒。 “强制cao控准备，倒计时5秒” “5” “3” “1” “等等，小黑，你为什么想脱我裤子？” “你点数怎么那么奇怪，2和3呢，被你吃了吗？” “提示，临时幻境已结束。” “别岔开话题，为什么要脱我裤子？” “咂～” “等等，你刚刚是不是‘咂’舌了，你真的只是人工智能？” “提示，宿主幻听了，本系统从出厂就没有更新，有杂音很正常。” 白寻觅还想理论几句，强烈的失重感让他猝不及防，下一刻，尾椎骨和后脑刺痛，迫使他睁开眼，却正好看到一颗闪闪发亮的，灯泡？ “啥玩意这么刺眼？” “敝人的光头，有什么意见吗？” 声音很熟悉，他却想不起相应的面孔，幻境的画面还在脑海徘徊，他的思维还有些混乱。直到眼前的“灯泡”转过身，露出一张充满横rou的脸，他终于想起。 “鬼啊！” 白寻觅手脚并用向后爬行，速度快到出现残影，眼神中充满恐惧。 他已经死了，甘一发竟然还追着他不放，这得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咚的一声，白寻觅以头撞墙。 “什么鬼，你死了还是我死了？” 甘一发额头青筋暴起，手掌捏得咯吱作响，忍着怒气。 他没有直接丢火焰，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放在以前，看不顺眼的全都烧了，没有什么是烧不掉的，一次不够，就再来一次。 “啥，我没死？” 白寻觅揉着头，后知后觉地看向四周，长桌，厨房，沉寂的记忆浮现，孑双焰，六位食客，烟雾，骨骸，“怒火”。 跳动的心脏，舒畅的呼吸，刺骨的痛觉。 一切都连贯起来，他确实还活着！ “哈哈，那啥，发哥，我说是口误，你信不？” 白寻觅站起身，拍打身上的灰尘，语气中都是卑微。 “行了，别嬉皮笑脸的，过来坐吧。” “那啥，发哥，怎么没见孑兄。” 没有看到孑双焰，白寻觅总感觉缺少了点什么，虽然孑双焰之前玩过他，但终归是他在黑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对他还是有点意义。 白寻觅本来还想问问电锯，没有趁手的家伙在身边，他总感觉有点不安心，缺乏一点底气，但是，想到之前切了一地的骨骸，他就掐死心思，打死也不敢问。 也不知道孑双焰有没有赔偿，要是没有赔偿，他这一问，就是自投罗网。 “你睡了挺久的，那小子吃饱了，看你还在睡，就先走了，你跟他关系很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只是刚认识。” “嗯，少和他接触，你们不是一类人。” “好。” 白寻觅答应得很果断，让甘一发有点诧异，他还以为白寻觅会犹豫一下。 “你是怎么进入黑城的？” 甘一发不经意问道，语气很平淡，甚至没抬眼。 “我......，发哥，我可以信任你吗？” 白寻觅反问道。 此时的甘一发，给他很平和的感觉，但是，之前的食客，一直让他念念不忘。 “在黑城，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不想说，就谁也不要说。” 不要相信自己？ 白寻觅虽然不理解，还是点头回应。 告诫过后，甘一发似乎想起什么，从桌下拿出一柄带鞘短刀，放在桌上。 “你的那一堆破烂，我已经丢掉了，这把刀，你带着防身，虽然有点旧，切骨头还是很好用。” 白寻觅抽刀一看，是一柄剔骨刀，刀柄光滑圆润，刀身略显锈迹，刀锋寒光四射，显然被闲置许久，却依旧没有丢失它的锋芒。 “提示，不要拒绝。” 即使没有系统提示，白寻觅也不会拒绝，他确实需要点兵器防身，剔骨刀很符合他对刀具的审美，听到系统提示，他反而觉得有点奇怪。 “小黑，怎么现在不保持成沉默了。” “.......” 行吧，系统又装死。 白寻觅也看开了，只要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就行，反正系统也只能给他提示。 归刀回鞘，白寻觅越是把玩，越觉得爱不释手。 “那就多谢发哥了，有机会，我也给发哥带点礼物。” “不用谢，少进黑城吧”，略微停顿，甘一发接着说道，“算了，你来黑城应该有自己的目的，不要往黑城中心走，那里才是真正的黑城。” “真正的黑城吗？” “是，时间不早了，我要关店了。” 甘一发下逐客令，白寻觅握着刀起身。 “有缘再见了，发哥。” “最好不见。” 虽然认识不久，白寻觅对甘一发还是有一点好感，虽然他感觉之前的事，应该有甘一发的默许，否则，在他的食堂，孑双焰不可能对他动手。 是敌是友，尚不明确。 幻境中的画面，一直在脑海中回荡，让他很烦躁。 他现在也需要一个安静有安全的空间，让自己有时间思考。 看着白寻觅走出门，甘一发神情复杂。 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与白寻觅的背影重合。 “唉，教会，该死的教会。” 甘一发轻声自语。 他，或许是最能理解白寻觅的同类，只不过，他成功了，也失败了，现在只能躲藏在黑城边缘，苟且偷生。 过往的一切，都如同云烟消散。 他不再是那个心怀怒火的屠夫，也不是教会的预备十六使徒，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食堂老板。 岁月，没有轻饶任何人，哪怕他不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