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单骑赐死忠王轨,羽翼尽失难独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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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三杰,三去其二,还剩下文武全才的宇文神举。 他也没能逃脱出周天元的魔爪。 即使他见势不妙,很早就逃离权力中枢,远避马邑(今山西朔州)。 作为北抗突厥的军事将领,他认为天元需要仰仗自己领兵打仗的能力。 有利用价值,才有生存价值。 或者这样就可以给自己留得一丝腾挪的空间。 但天元皇帝并没有收手,他也被鸩杀于任上。 天元的拔刺清场活动,不会停止,也不能停止。 宗室重臣伏诛之后,就轮到朝臣了。 天元有恩不报,有仇必雪。 在朝臣之中,他私心之中最忌恨的人,王轨首推第一。 举朝皆知,王轨是最坚定的反太子(天元)派。 他曾经在一个公开的宴会上,借醉酒之际,捋着武帝的胡须,说过“可爱好老公,但恨后嗣(天元)弱尔。” 平时无数次或明或暗的进言,说太子(天元)必定无法承担家国重任。 他们之间最直接的怨恨和对抗,出现在周天元出征吐谷浑之时。 当时周天元不过是挂统帅之名,出去历练,积累资历而已。 军队中实际的话事人是王轨和宇文孝伯。 出征行军,本来就是一件极枯燥乏味的事,天元又不过是挂个虚名,以他年轻心性,又极贪玩,哪里闲得下来。 无事可干之际,他就想来点花样,消磨军营中枯燥无聊的时间。 天元在一帮幸臣的唆使下,在军队之中无法无天,醉生梦死地寻欢作乐。 作为太子,未来的皇帝,官高一级压死人,王轨等人明知天元的行为不妥,但也只能熄事宁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否则指不定这个混世魔王会不会把整个军队闹翻,那就因小失大了。 但正事办完之后,该算的帐,那也不能少。 这种帐,只能由他父亲,周武帝找他结算。 征伐回朝之后,武帝听闻天元所作所为,大动真怒,自己一世英雄,却有如此脓包的儿子。 有子如此,帝国的未来会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天元需要被狠狠教育,否则绝对会误人误己误国误民。 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天元被鞭挞了数十下,他被武帝严厉警告:“古来太子被废者几何?余儿岂不堪立邪?”。 武帝的表态,第一次直接威胁到周天元的太子之位。 周天元在精神和身体上,受到双重打击。 这个梁子,他算是和王轨结下了。 太子废立,在武帝一朝,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微妙的事,朝臣都知道天元不是可以托付天下的君主。 武帝也心知肚明,他的这个儿子,恐怕真的不是这个王朝合适的继承者。 但他另外几个儿子,比天元更加孱弱,更加不可依靠。 有时,他也会自欺欺人地问宇文孝伯说:“我儿比来渐长进不?” 宇文孝伯打蛇随棍上,他的回答让武帝心中稍安,孝伯说:“皇太子比惧天威,更无罪失。” 这仅仅是一句非常中性的话语,无过失,似乎已经是宇文孝伯所能给予的极限好评了。 愿望充满温暖,但现实非常冰冷。 武帝终于知道,宇文孝伯对天元非常勉强的评价,都只是讨自己开心时,他只能沉默地吞下这杯苦酒。 只能如此了,武帝没有时间了。 他仓促早死于北征突厥的途中,天元这才幸运登上皇位。 北周气数已尽。 历史,将要另外选择一个明主,开始一段轰轰烈烈的传奇。 天元登基,王轨必然遭殃。 他当时任徐州总管,主管七州十五镇的军事。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而且重要的职位,王轨管辖的地域,和江南的陈朝交界。 周朝和陈朝,是必然发生吞并和战争的二个国家。 对于统治者来说,统一北方之后,让南北重归一统,是天经地义,必然而然之事。 因而,徐州一地,有足够的本钱和条件,去投降陈朝,反过来又立即会成为北方的心腹之患。 因而,历任徐州总管的人选,一定是政治上和军事上深为朝廷器重和信任的大臣。 王轨就是武帝寄予厚望的徐州总管。 周天元的看法却相反。 他登基之后,有一次轻轻地抚摸着脚上的杖痕,当年恨事,浮上心头,他从容问郑译:“我脚上杖痕,谁所为也”。 这段公案,一样是郑译心头之恨。 当年西征吐谷浑,他是天元的属下,天元在军营中的胡作非为,他从头至尾,全程有份参与。 当他们班师回朝,秋后算帐时,郑译立即被周武帝赶出太子府。 天元重新得势之后,他才有机会再入政途。 现在,他听到天元所说之话,往日恨事涌上心头,他心领神会地回答道:“事由宇文孝伯和王轨。” 郑译火上浇油地说出王轨当年醉捋帝须之事。 天元要动王轨,但他却一点也不害怕王轨投降陈朝。 天元对武帝这个重臣的心态,拿捏得死死的。
他没有做任何特别或周密的安排,也丝毫没有大张旗鼓,不过是派了一介内史,轻骑赐死王轨。 天元,虽然是亡国之君,但他确实了解武帝,也了解王轨。 当王轨听说天元重新重用郑译时,便知道灾祸及身,但天下虽大,躲无可躲。 王轨很早就开始安排自己的后事。 他用从容等死的心态,与至亲之人一一告别。 并对他们说:“欲为身计(投降陈朝),易如反掌。岂以获罪于嗣主,便欲背德于先朝。止可于此待死,义不为他计,冀千载之后,知吾此心。” 王轨,武帝朝的忠臣,无罪被戮,昂首赴死,无愧于武帝知遇之恩。 一朝为臣,终身忠臣。 忠臣就戮,尽失天下之望,天元一朝的民心也如风中残荷,再无生机。 天元对宇文三杰和朝廷忠臣的诛戮和清洗,使北周国本动摇。 他非常顺利地清空了反对他的所有力量,但他将场子清理得过于干净了。 否极泰来,物极则反,是自然之理,忠臣尽去,佞臣也将全数登场。 天元接下来做了一件最致命的事。 整个朝廷,唯一可以威胁到他的力量,就剩下几个亲王。 宇文皇族有五大成年亲王,是宇文家族之中最后的依靠。 他们是一群能力资历稍优的皇亲,对于天元的权力可能构成挑战。 他们虽然未被诛杀,却被分封到很偏远的地方,远离京城权力的中心。 天元对他们非常慷慨,赐给五王每家一万户的家产,他想让他们一辈子过上优哉游哉的日子。 只要不要挡自己的路,安心做个偏远小国的藩王就好。 这种自剪羽翼的行为,在太平年代,当然不会出问题,但一旦朝廷有事,五王就远水难救近火,只能望而兴叹。 事实很快就就会证明这一点。 阴谋家,北周王朝的篡夺者杨坚,看得非常清楚:“诸藩微弱,各令就国,曾无深根固本之计。羽翼既翦,何能及远哉!” 天元,长袖善舞,他已经将王朝的核心权力层清理得非常干净,可以让他做一个真正的独夫。 如果他所重用的新的一批朝臣,能赤心忠心为国,说不定也能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可惜,历史没有如果,他宠信的内史和御正系统官员,全都是嬖人,小人,阴谋家之流。 内史和御正系统的官员走上北周的历史舞台,是北周皇朝的传统。 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这也是天元继承的政治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