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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别将我挽留!(九)

    话题又回到船上。慢慢转到轮船靠岸的那些城市。

    聊到沿江城市,李浩倡着重聊到南京和重庆。这两个城市,是他比较喜欢的两座城市。第一次上岸进入这两个城市,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还觉得特别亲切。上岸找吃的,不论是小吃还是日常主食,都很合胃口。作为一个喜欢吃辣的湖北人,相比较起来,他似乎更喜欢重庆。

    “更喜欢重庆?是不是你的同事都是重庆人的缘故?”简北川问。

    李浩倡仔细想了想,这还真是个重要原因。

    聊天慢慢变成无主题聊天。在无主题的闲聊中,大家偶尔聊起过去的事,特别是高中时发生的那些糗事。往事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有一次陈楚雄甚至喷出了刚刚喝进嘴里的酒。

    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红姐。她右手端着一杯酒,扫视了一眼大家说:

    “认识大家很多年了,这些年来,大家一直在我这里吃饭,从红星路吃到园林东路,就是我的亲人抬庄,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在我心里,你们就是我的朋友。听楚雄说,十年来,今天是你们‘十月读书社’成员首次聚齐的日子,真替你们高兴!我进来给大家敬一杯酒,一是表示感谢,二是分享下你们团聚的快乐!”

    红姐一饮而尽。

    大家一边鼓掌一边说谢谢。

    “红姐,你确实就是我们的朋友。多少次,我们到你店里,如果没看到谁,你都要问,谁谁谁今天怎么没来啊;上次喝多了,第二天怎么样了啊?最近谁谁谁来喝酒闷闷不乐,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啊……不是朋友,谁把人家的事放在心里,是吧?其实在我们心里,也早把你当好朋友了!红姐,什么话都别说了,都在酒里了!”

    南山端起酒杯一口干了!大家也都端起酒杯喝了。

    看着红姐走出包间,紫琼对李浩倡说:“红姐不论做老板还是做朋友,都做得不错!真是不简单!”

    陆陆续续,大家都放下了筷子。除了火锅,桌上的菜慢慢凉了。李浩倡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好几个菜都没怎么动。原因之一是菜点多了,另一个原因,在李浩倡看来,是在这个丰衣足食的年代,大家的食欲越来越弱。

    闲聊一会后,南山开始安排晚饭后的活动。

    “好了好了,晚餐到此结束。我来安排新节目。还是这样吧,我们到豉湖路找间包房去K歌。唱得好的,奖啤酒一杯;唱得差的,罚啤酒一杯,你们看如何?哈哈……”赵南山站起来说。

    唱得好坏不重要,把酒灌到大家肚子里才是目的。

    “行啊!难得聚齐。大家都去,一个也不能少啊。”简北川说。

    陈楚雄却说:“你别到时候又提前开溜就行!”

    泛着泡沫的新鲜扎啤摆上了桌子,李浩倡被亮晶晶的液体诱惑了,他夺过西宁的杯子,喝了一口。他觉得这啤酒的味道和瓶装的还是有点不同。

    每一个人唱完一首歌后,不论唱得好坏都要喝一杯啤酒。麦霸南山喝得最多,看来制定游戏规则的人总是获利最多的人!

    常常,在他唱得最投入的时候,大家突然打开另一个麦,一起大声唱,想压下他的声音,可他却不屈不饶,用撕裂的嗓音和大家较劲。弄到最后,众人只好对他又推又打,抢过他的麦,把他推到沙发上。

    他也总是笑着说不公平不公平,然后倒在沙发上,右手握着一个虚拟的话筒,独自躺在那里唱着,不停地对大家做鬼脸。

    只有紫琼和和田唱歌时,南山才会安静点。在尊重女士这点上,南山还是有点绅士风度的。

    当李浩倡点的歌名出现在屏幕上时,他拿起话筒。

    几年不唱,唱前几句时,喉头还有点紧。后面有人拍肩膀,李浩倡回头一看,原来是简北川。他指着左手的手机冲着李浩倡的耳朵说:

    “所里有事,我必须马上回去。改天找你聊。”

    “回去吧,工作重要。过两天一起踢球!”李浩倡喊道。

    “好!走了!”简北川又拍了一下李浩倡肩膀,快步走了出去!

    西宁没怎么唱歌,一直听大家唱,啤酒倒是没少喝。

    等大家都不怎么唱时候,很少唱歌的西宁拿起了话筒——其实,他的乐感很好,唱得也真不错——随着音乐过门的响起,他干净透明的嗓音在包房中回荡。

    这是老狼的《同桌的你》。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

    昨天你写的日记。”

    所有学生时代美好的回忆如潮水一般涌来,李浩倡腾身而起,也抓起另一支麦唱起来。

    “我也是偶然翻相片,

    才想起同桌的你……”

    慢慢地,大家都走到一起,相互搭着彼此的肩膀,左右摇晃着唱道: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

    日子却过得太慢,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

    转眼就各奔东西。

    ……

    啦啦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歌声在李浩倡的耳朵里越来越小,眼前的景物也越来越模糊。他感到身体每摇晃一下,脚下的地板就更倾斜一点。为了维持身体平衡,他竭力向他感觉地板更低的反方向倾斜身子。但是,身边的楚雄似乎没有感觉到脚下的地板有什么变化,一直顶着他。

    终于,在李浩倡使劲全身力气向楚雄顶了一下后,他模模糊糊看到地板向他扑面而来。

    在地板和他的脸接触的一瞬间,他听到了大家的惊叫……

    半梦半醒间,紫琼觉得有人抱着自己的双肩,脑袋紧紧抵着自己的脑袋。对方粗重的呼吸声、抽泣声就在耳边。

    紫琼惊醒的瞬间,本能地推开对方,跳了起来。

    完全清醒的紫琼发现,她刚刚推开的是睡在床上的李浩倡。李浩倡侧卧在床上,双手耷拉在床沿边,还在抽泣。

    一个男人,一般来说,是不愿意自己哭泣的样子被别人特别是异性发现的。想到这里,紫琼放弃了叫醒李浩倡的想法。

    昨夜,李浩倡在唱歌的时候一头栽倒在地,把她吓坏了。其他人虽然有点着急,但是也没有慌乱。南山一边笑话李浩倡酒量不行还要贪杯,一边和西宁搀扶起李浩倡,走向自己的车,送他到医院。

    看到紫琼吃惊的神态,楚雄告诉她,在她到深圳那年的下半年,他们在李浩倡家聚会就开始喝酒了。那时候他们就发现李浩倡有点酒精过敏,一般二两白酒就会让他醉倒,还有明显的过敏症状——全身长满疙瘩。样子虽然很吓人,但还好的是一直没什么危险,送到医院输点液,第二天又生龙活虎了。

    大家把他李浩倡送到荆州医院安置妥当后,紫琼说应该给安歌打个电话,告诉她一声,免得她老惦记她哥回家这件事。

    南山说:

    “电话要打,我来打。给安歌说李浩倡今夜不回家了,和我在宾馆聊天。统一口径啊,别哪天在外婆面前聊天说漏了嘴!外婆知道了,又得说我们一顿。今天我来照看李浩倡吧。”

    “你就算了吧!昨夜刚刚陪武汉蹇老板一夜,喝得也多,今天回去早点休息,还是我来吧……”楚雄说。

    “还是我来,我明天上午没课!”王西宁说。

    紫琼知道和其他人相比,还是自己最自由。最后她不由分说地赶走了他们,自己留下来陪李浩倡。

    “十月读书社”的成员,都喜欢随身带一本书在身边。这个习惯紫琼一直保持着。李浩倡在病床上睡着的时候,紫琼打开包,掏出《平凡的世界》。

    看书看到凌晨三点多的时候,紫琼熬不住了,拖过身下的小椅子,坐到床边,趴在李浩倡头边睡着了。

    看看天色,现在也刚刚天亮不久。紫琼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还早,六点不到。她提上皮包走到病房对面的卫生间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走到李浩倡身边,用面巾纸给他擦拭刚刚流出的眼泪。

    就在紫琼擦完李浩倡的脸,准备扔下手里的面巾纸时,李浩倡睁开了眼睛:

    “我是不是又醉倒被你们送到医院了?你刚刚在给我擦脸?”

    “你是没看到昨天你自己醉酒的样子——一头栽倒在地——吓死人了。简直就是人事不省!给你洗脸是你眼睛太龌龊了,有眼屎。”紫琼不想告诉他真实的原因,只是笑了笑,接着问,“好点没?如果感觉不行,那就还在医院呆半天。”

    李浩倡溜下床,摇了摇脑袋,又跳了几次说:

    “头不痛不晕,肌rou骨头不痛不痒,没事了!可是我肚子饿了,紫琼,我们去过早吧。”

    在荆州这个小城,大家把吃早餐叫“过早”。几乎所有的人,早餐都在外面的早点店吃。

    “好吧,到‘霸王巷’去过早。”

    时间还早,现在,两人有的是时间慢慢散步去享受一餐地道的家乡早餐。

    天气晴朗。不同于头顶蓝色的天空,东边的天空是明亮的灰白色。从南边吹来的风清新而凉爽。还没到城市交通的早高峰,路上的车和人并不多,临街的店面开门的也不多。

    “霸王巷”早已熙熙攘攘。这是早点一条街。在这条街,最有名的是“荆江牛rou米粉”和“荷塘早堂面”。

    远远看到巷口的“荆江牛rou米粉”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队,那是等着端早点的人。

    店大门右手边,是一张带抽屉的桌子。桌子右边紧挨着墙壁的这个位置,摆放着两个很大的广口玻璃瓶,瓶中的散装白酒里泡着各种药材,这一般是给喝早酒的老食客准备的。在这两个广口瓶的周围,是大大小小各种瓶装白酒。往左,桌面上摆着牙签盒、小包面巾纸和大盒的面巾纸。小包一般是收费的,卖给食客里稍微讲究一点的人,大盒里的是免费的,给那些不进店里或者出店还觉得嘴巴没擦干净的人用的。店里的桌子上,免费的餐巾纸有的是。再往左,桌面上是几本印刷票。不同颜色的票上只醒目的印着两个字“贰两”或者“叁两”。老板娘坐在桌子后面,嘴巴不停重复客人点的早餐名和分量,口算着应收多少钱,该找零多少钱,不停收钱、找零和撕票递给客人。那麻利劲儿,一般人即使看着也眼晕,更别说做那个事了。

    时间还早,坐在店里吃早餐的人不多,但是也有几桌客人了。其中有一桌喝早酒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锅子,锅子周围是几个陶碗。锅子一般是牛杂火锅。陶碗装的是各种冷热菜。凉拌猪头rou、黄豆烧牛rou是必不可少的两个菜。这些喝早酒的人,大部分是安享天年的老人,他们似乎有个共同的特点,每抿一小口酒进肚,都要龇牙吸一口气。这是极度享受的吸气和龇牙,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喝下了极端难喝的液体!

    在这座城市的深处,很多老年土著一天的幸福生活,就是从这龇牙吸第一口气开始的!

    店门左边是两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左边靠墙的那口大锅,开水在锅里不停翻滚,这口锅,是用来煮粉的,确切点说,是用来烫热米粉的,因为米粉被制作出来,就已经煮熟。另一口锅,翻滚着的是乳白色的汤汁,一碗粉好不好吃,汤汁起决定性的作用。汤锅边还有口锅,里面装着温水,所以在四月的天里,不怎么冒热气。它的上边有一个木架,木架上放着几个铁盆,铁盆底部浸在热水里,这样装在铁盆里的各种rou码子就不会凉。

    大师傅身边有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装好米粉的碗,不同份量的米粉装在不同颜色的碗里;顾客递给大师傅什么票,大师接过放在一个有水的碗里,(把票放在水碗里,一是怕票随风吹走有人捡了再次利用、二是怕票到处飘飞,污染环境。)然后拿起装着相应分,量米粉的碗,扣在另一只手里的笊篱里。米粉不会直接倒入滚水里,依然装在笊篱,放入翻滚的开水里轻微抖动,烫个十来秒,即刻起锅。起锅后,大师傅先快速把笊篱上提,然后快速下降,在空中顿两顿,用惯性顿去多于水分,扣入另一只手里的搪瓷碗里,放下笊篱的手又抓起汤勺,舀汁浇汁,再换勺加牛rou码子。

    一碗热气腾腾的牛rou米粉就到了食客手里!

    在家乡,只要是卖面、卖米粉的早餐店,每天早晨,都是这样热闹、忙碌。

    已经三年没吃到家乡的早餐了。顾不上烫嘴,李浩倡狼吞虎咽地吃完米粉,连汤也一滴不剩,。干干净净。李浩倡放碗的时候,鲜于紫琼还没吃几口。

    “回家第一次过早?”紫琼指了指李浩倡放下的碗问。

    “是啊!离开三年,还真是想念家乡的早餐!”

    “也看得出,你看看你碗里,汤都没剩一滴!你还别说啊,看你吃饭,真是享受啊!你对食物太有热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