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收获（中）
明知故问！ 宋悦儿心中腹诽，嘴上依然打趣道： “道长雷厉风行，用不上我等便轻易收拾那张秃子，省下许多灵符丹药不说，我等上下四百余人毫发无损，如若不知感激，岂不叫人笑话？” 这话说的……洛良以往极少与这些八面玲珑的商修打交道，身处崀山，修士们行事一贯直来直往，一言不合就是手底下见真章。初次遇到雇佣者替被雇佣修士找抬价理由，道人颇感新奇。 然而新鲜归新鲜，他一时间也学不会里头的弯弯绕绕，干脆单刀直入，直接问道：“可是另有所托？” 四位管事商量的酬劳从三十涨至四十，最后涨至六十枚中品灵石，当然有一番算计。 可无论是格外畏惧道人实力，还是因自家实力受损严重而忧愁前路，都不方便直接说出口，前者容易得罪人，后者纯属自爆短处，于是，宋悦儿恭敬道： “我们几家商队都是笨重的大宗商品，眼下时局这般混乱，可以说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指不定又被什么山什么寨盯上。与其将这微薄灵石白送匪徒，不如献给道长。还望道长继续随行南下，做我们的定海神针。” 这可不微薄，六十枚中品灵石都够雇佣筑基修士了。 洛良确有筑基层次实力，方才也降伏了二阶灵妖，但他不会觉得自己就该理所应当地拥有筑基修士的身价、地位，二者相差的不仅是神识灵力，还有修行岁月的深厚积累。 换句话说，如果之前与三人厮杀的是一位筑基修士，而非愚笨的二阶灵妖，洛良应对起来定然辛苦数倍不止。最浅显的一点便是……筑基修士绝无可能与阵法互耗灵力，要么以术法、法器遥遥远攻，要么设法破阵，而困守阵法的洛良三人几如困兽，即使是斗法经验丰富的洛良也没有多少把握全身而退，更不用说战而胜之了。 说回眼前，商队管事们诚意十足，洛良本也有意结交，因此道人想了想后，回道：“我不欲占你们便宜，订魂契吧。” 宋悦儿大喜，口头约定这玩意，交易能否顺利进行，全凭双方诚信与否。 自家报酬已一次付清，可遭遇敌情时，对方战或不战，全无约束，万一道人畏难反悔，白白损失灵石事小，挫伤军心可就麻烦大了。 至于“魂契”，素来以订立方便著称，其约束力在所有契约中，虽不算强，违约仅是令契约修士灵台蒙昧，日后极难破境，但这位洛良道长明显前途广大，有望大道，反而约束力惊人，不可能轻易违约。 宋悦儿差人唤来其余三位管事，简单分说后，三人同样喜形于色，领头的李管事行事果决，当即取出一份“魂契约书”，在山崖上把事情办了。 兴许是洛良主动合作的巨大诚意令李书文终于放下大部分戒心，其主动言明商队将于明日午后走出黑风谷，进入玄龟岭，到时将修整半日，力邀洛良赴晚宴，道人爽快答应下来。 …… 冥想一柱香后，心神清朗，回到马车内的洛良开始习惯性地复盘，这是斗战修士必须要掌握的技能。 只不过这一次复盘洛良做得格外……拧巴。 以往他复盘的内容或有意或无意地限制在斗法过程上，生活以及修行方面，走得太过顺遂，哪怕偶尔遇着困惑，去找诸位师父解惑即可，每次都能收获心满意足的答复。 然而，如今不是变成“散修”了嘛，洛良再怎么不愿面对，也不可能装作若无其事，逃避人情交往，那样必然害人害己，迟早酿成大祸。 起初决定自寻机缘时，族中庶务长老在多番考虑后，找了一位中人，为他引荐【珍宝阁】商队管事李书文，不识路的洛良与老成持重的李书文一拍即合，同行南下前往天水城。 之前的一个半月没有什么可赘述的，洛良深居浅出，整日读《澜州风物志》这类介绍澜州近况的杂书，观察沿途地理，揣摩地图，连李管事商队中人都没几个认识他，更不要提后来合流的三家商队了。途中偶尔风波，他只冷眼旁观，即便因故出手，李书文等人也浑然不知。 然后便至黑风谷，入谷首日，李书文等人尚从容，料想是昔日顺利过谷给了众人某种错觉。 第二日，李书文神色便阴沉起来，四家谈了数次，最后都不欢而散。 第三日响午，天色突变，黑云盖顶，原本表面合流，实则各顾各的四家商队，终于决心放下成见，先渡过眼前难关再说。 对于这个变化，洛良咂摸一会，将之与《澜州风物志》的某一章节联系起来。 书中描述，澜州商界以【珍宝阁】势大，分号遍布整个大玄界，收售丹药、法器、灵符、阵法等等，算是什么都卖，而【四奇丹楼】主攻灵丹妙药，【云梦行】则是澜州两大化神宗门之一云梦山的产业，灵符一绝。 早年间，大玄界与上界通讯未断时，【珍宝阁】手持当年与大玄天君订立的“专营约书”，无有同层次商擘与之明面竞争，可谓横压一界，像【四奇丹楼】【云梦行】这类本土商行只能仰其鼻息行事。 后来天君陨落，大玄王朝诸化神纷纷自立，所谓王朝只剩下一个名存实亡的大玄洲凡人王朝。【珍宝阁】赖以垄断的约书作废，同行自然闻风而动，第一步便是从扶持饱受欺压的本土商行开始。 即便后来两界骤然失联，可澜州【四奇丹楼】与【云梦行】已成气候，两家不仅在各自专攻领域赶上【珍宝阁】，且因彼此无较大利益冲突，守望相助下，在澜州一地与【珍宝阁】竞争激烈，两方矛盾日趋严重。 李书文、陆柏元隶属珍宝阁，宋悦儿隶属云梦行，黄脸管事齐全隶属四奇丹楼。 后台斗得你死我活，他们四人自然顾忌重重，如何敢轻易合作，因此从没有正式立约合作，哪怕与洛良订“魂契”，都是以四人私人名义，用保护四人人身安全做由头。 畏畏缩缩，堪称谨慎到了极点，这让理清头绪的洛良深感好笑之余，也不由得提高警惕……他可不想冒然卷进大势力的厮杀中，平白消磨时日，误了眼下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