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木吉他

    他皱了皱眉，还是问了他原因，至少先听听。男人的手指摩挲着杯子，他浑浊的眼睛里已经不剩多少光亮，也许是对生活没什么期待了。过了许久，终于开口。

    男人姓王，姑且先叫他王先生。他说在十三年前，有人送了他一只猫，是一只纯白的布偶，那时它才刚刚满月而已。转眼间，十三年过去了。他也变成了教雕塑的普通老师。王先生再次沉默，没有人会着急，店里那些本在窃窃私语的人也安静下来，似乎都在等着这件事的后续。

    王先生终于再次开口，他开始讲述十三年前的故事。王先生遇到她之时，还在读高中。在一个西北的小城市，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不得不相信命运，他与那位女子在一起了，王先生说那位姑娘姓陈，没什么特别的，他就是觉着喜欢。

    也许恋爱的开始都是那样的大抵相同，总有想黏在一起的情侣，总有那些不舍分别。他记忆深刻，说着某天晚上的月光，湖边幽暗，在那个时间也已经没有灯在亮着了。月亮高高挂在天上，也倒映在面前的湖里，也是在那天时，王先生第一次吻了她。王先生只是记着那天的月色好，那天的景色好，记着那天她的眼睛很亮，比天上的月亮更亮。

    说着说着，王先生的眼里有了些许亮光，周围的顾客也被吸引，得到同意之后也把凳子搬来，听这位王先生讲他的故事。王先生继续讲着，其实也没什么好听的，少年的恋爱都大抵相同，虎头蛇尾也算得上是青春的标配。他说他以前弹吉他，他说他还没有来得及把写给她的歌唱给她听。

    王先生最后一次见陈小姐，是在十三年前，她说她要去上海，她不想只是停留在这里，他有些沉默，晚了一年，去了四川。也许是相隔千里，也许真的是因为熬不过异地恋，他们很快分手，他再也没有和谁谈恋爱。

    他去学了雕塑，他很快瘦下来，哪怕到现在看来，面前的人也只是干瘦。他只是说着莫名其妙的变瘦，一笔带过而已。在最后一次见面时，陈小姐送了他最后一件礼物，她说希望他可以把它照顾好。男人还是沉默，最终只是说了一句他会照顾好的，只是转身，他走的很快，没有回头。他在想，她会不会也在流泪，像他一样。他在想她会不会在等自己回头，是不是应该稍微勇敢些，他在想他是不是只是在胡思乱想。也许她只是想把猫送给他。

    他觉着猫一点都不乖，他觉着那只猫越来越像她，也许他也开始分不清，是不是在猫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他觉着这猫与寻常布偶不同，稍有些吵闹，也总会折磨的他睡不着觉，他时常在想是不是她为了报复自己才送自己这样一只猫。只是看到它的时候，又心软了下来，只是揉揉它的脑袋，也不多说什么了。

    他说他觉得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他也发现那只猫也不再折磨他了。那天他比平时起得晚，好在那天没有课。他起床发现猫趴在床边，侧边的木边上有许多抓痕，他发现它也老了，也许它真的跳不上这不高的床了。

    他在床边放了个矮凳子，她一定可以再跳上来。日子又恢复了平常那样，她又开始跳上床，只是这次她也不再闹腾，只是趴在枕头上。他不得不定闹钟，总不能迟到。她开始吃的很少，她忽然有一天逃跑，他找了很久很久，他很多天找不到她，他还是没有放弃找她。也许过了没几天，但对于他来说时间过于漫长。

    那天他坐在楼下，地上没有易拉罐和烟灰，只是一个打开的猫罐头，是她最喜欢吃的。他开始发呆，他忽然没来由的想起来了她。他已经很久没有拨通那个电话，他换了号码拨通，对面传来一声喂。他没敢再听，只是挂断电话，他忽然看到脚下有白色的影子，他认出她了。他总觉着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他实在是太怕把她弄丢，他舍不得骂她两句，只是不停的重复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也许他知道大家想问为什么男人不去找她。他笑着说，没道理的，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喜欢她，也许她变了呢，也许她本就不喜欢我呢，也许也许，有很多也许，我也没法确定的。我三个小时就能见到她，但这十三年，也是很长的时间了，人没有多少十三年的。他给老板看那只要留下的猫的照片，还很小，大约也是刚刚满月的样子，他说那是她和别的猫跑了，回来时已有身孕，只是那么多小猫，她真的生不出来，她也走了，只剩下这只小猫活了下来。他觉着她不负责，他觉着她不该跑，他觉着他不该限制她。

    气氛有些低落，有人问之后怎样。他开始迷茫，他似乎也不知道之后该怎么样比较好，也许会去见她一面，只是他怕自己放弃。他说与她分开之后他去了很多地方，他走了万万里路，他想在每一个城市遇到她，也许是运气差点，她总是晚来几天，他总是在错过她。

    其实大家都想到了同一个原因，也许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人总是有不敢面对的东西，谁都一样，谁都不想被人点破。他说他怕自己又后悔了所以把猫送走，房子也卖掉，他也该出发了，他准备回到西北的小城市。实在不行还是回去的好。

    有人起哄要听那首歌，说着现在不听，他不会在回来，这里的人也就没有人能听到了。他说没有吉他，某位较为年轻的客人说他有，便去不远处的车里取来了。他抱起吉他，又像是当年那个刚刚失恋的少年。他的手指划过琴弦，他开始沉默，没有人催，没有人觉得是他一时间想不起来。

    他终于开口，只是平平淡淡的民谣，没什么特色，也说不上好不好听。

    我想要穿过这车水马龙的城市

    忘却世间万般喧嚣与你相遇

    他唱着唱着，眼睛再次明亮，声音也开始颤抖，唱到一半就开始哽咽，他似乎下定决心。等心态平复后再次开口，也许是因为平平淡淡，与歌词相匹配的平淡。

    第二天他很早就来，把猫给老板后，老板给他一个许愿牌，他写上愿望，说了谢谢就走。辰将牌子挂在室内的树上，他看到那只是个名字。树上的许愿牌孤零零的，好在没风，只是安安静静的在树上。

    后来听说王先生鼓起勇气去见她了，她已经结婚，就在几天前。王先生只是祝她平安。后来，王先生说，没道理的，她已经嫁人了。也许多年以后还会碰见，也许多年以后她的孩子都能去帮家里打酒，有很多很多也许，生活是没有的。这样就行了，见过了就好。

    辰牵着钰的手，又在太阳快落山时躺在门口的躺椅上。

    “还好，我没有错过你，还好我早早来见你了。”

    “你也差点没敢来，还好，你还是来了。”

    他们有些期待下一个许愿牌上会写些什么，这样的生活也好，人间的烟火气大抵如此，有烟火气的人带来的故事也不同。

    “我也写了许愿牌。”躺椅上的两人同时说到。

    两人交换彼此的许愿牌，决定互相读出来，两人轻轻咳嗽一声，脸上都有些笑意。看着对方的许愿牌，还是用了猜硬币的正反来决定谁先读。

    她运气好，猜得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