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紫英哭穷
因李慎忠提醒,柳湘莲也不再追究柳家叔侄诬告之罪。 只说道,能想出用谎称祖宗托梦的方式控告子孙不孝,显然是心术不正、不孝无义之辈,此举危害着实不小,建议整治提出这等馊主意的不良讼棍金某。 李慎忠爽快答应,辖区内少个搬弄是非的讼棍,于他而言也省却许多烦人官司。 施礼告辞,柳湘莲从察院大堂走出,迎面便看到街面上人山人海。 群情激动,高喊“柳二郎”,喧嚣冲天,有地动山摇之势。 柳湘莲也被唬了一跳,不意自己竟有这等“顶流”号召力。 柳三和柳落一直在外等候,见他出来,疾步迎上。 彼此笑了笑,无需多讲,里面发生的事全部被现场直播了。 柳湘莲抬脚离开,众人纷纷避让,闪开道路,仿佛迎接战场凯旋而归的大将。 于他们而言,柳二郎就是对抗宗族强权压迫的代表。 或多或少,谁还没受过宗族给予的委屈呢? 薛蟠紧随其后,深觉光荣,喜笑颜开,左顾右盼,手舞足蹈,好似众人在欢迎他。 刚刚艰难走出拥挤人群,又碰上冯紫英带人相迎。 他脸上带着豪爽笑容,阔步走来,执手大笑:“早就料到二郎定会安然无恙,为兄已在醉仙楼备下宴席,与二郎庆贺此胜!” 与他同来的少年也都起哄高呼:“同去!同去!” 盛情难却,这次能过关也多得彼等相助,虽有些疲累,柳湘莲也不得不应允。 便让柳三先回家告知消息,以免女眷担心忧虑,他则带着柳落赴宴,薛凡自回贾家报讯。 …… 醉仙楼。 众人落座,珍馐佳酿流水般摆上席。 数位歌姬,或清丽,或娇娆,款按琵琶,轻弹瑶琴,唱起婉转温柔的新鲜小曲儿。 众少年推杯把盏,嬉笑怒骂,嘲笑柳家人卑鄙无耻、痴心妄想。 一圈酒令行完,冯紫英趁机凑近,问道:“前番二郎所说的新项目何时启动?” 众人听了,不约而同收声,停下杯筷,向柳湘莲看来,显然俱是关心进展。 “哈哈!你们等不及了?难道是缺钱花用?” 环视周遭,一众青春少年,衣着无不华美,平日只知斗鸡走马,此时难得面容庄严,对他殷殷相视。 柳湘莲心下感叹“财帛动人心”,也觉好玩,于是笑着打趣。 众人相顾哑然,也自嘲而笑。 脸皮儿薄的觉得丢了颜面,忙扭了头避开其目光。 冯紫英豪爽大气,不以为意,拍案笑道:“二郎!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呀! 我早就知道有你二郎在,戏园子肯定大赚,可是也不敢跟家里提及。没办法,都是老顽固。 咱们这些人里,其实数你过的最自在! 今儿撕破了脸,往后他们更休想管你! 只是呢,你也得帮帮兄弟们,如今广和楼名震京师,谁不知这生意日进斗金? 家父痛骂我一通,说‘瞎子见钱也眼开’,我连瞎子都不如,见着地上有金子都不知捡! 之所以没揍我,还是看了二郎的面子呢!” 听他堂而皇之的当众拍马屁,柳湘莲也愕然。 其为人的确如此,秦可卿病了,他便向贾珍推荐大夫。贾家女眷去清虚观打平安醮,实则只是游玩而已,他第一个预备了猪羊香烛茶银之类的东西送礼。 在经营关系上,冯紫英从不弱于人。 柳湘莲拍腿而笑:“紫英兄,你别寒碜小弟了!伯父会为这点子事儿骂你?我是不信的。 怕是你又招惹了哪家姑娘,人家父亲打上门了罢?” 众人起哄,冯紫英却摇了摇头,叹道:“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里知道勋贵的日子有多难呀!” 其他人与有同感,纷纷点头,表示此言不虚。 柳湘莲面带惊色,一副“我怀疑你忽悠我”的样子:“若说你们自己没多少钱,我倒是信。若说家里没钱,那是决不能的。对你们这些人家而言,‘家赀万贯’四字都是侮辱人!” 众人苦笑不已,冯紫英拍手叹道:“着啊!就是这话!怎么可能没钱?单论进项,谁家不是少则数千、多则数万?可架不住花销大呀!便说最近贾家老太君办寿,那银钱花的……” 忽然想起柳二郎是贾家外孙,不宜拿贾家举例,他忙住了嘴,改口说道:“贾家咱们比不了,只说自家,这一旦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进项再多也是无用! 再者,许多人家当年被赏了辽东的庄子,如今那边损失惨重,也指望不上了。关内更是天灾不断,收成越来越差……” 听他哭穷道惨,众人神色戚然,不时插嘴补充一两句。 柳湘莲听得好笑,这些蜜罐里长大的少年哪知世事艰难?不外乎是想入股而已。 如今打退了柳家图谋,戏园子名声大噪,生意只会更好。 将来真赚了钱,也是进他们自己腰包,所以才能舍下脸来。 他心里早有打算,抬手打住冯紫英的话头,笑说道:“哪里就用愁成这个样子? 不妨直说了罢,小弟这里有两个主意,一个是三和商号增资扩股……” “二郎哥哥!我买100股!一万两!说定了呀!谁也别占我的先!” 未等他说完,就有人便叫嚷起来。 众人看去,说话的是齐国公曾孙、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次子陈逸峰。 这小子才十五岁,眉眼灵动,性格活泼,脑子转的也快,这时满脸喜色。 柳湘莲呵呵笑道:“逸峰兄弟,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想什么好事儿呢? 100两是上次的价格,那时戏园子能不能成谁也不知,风险最大。现如今还能一样吗?” 一听这话,陈逸峰顿时眉眼耷拉,沮丧叹气:“果然如此!小弟当时便说要多投点儿钱,老头子还骂我呢!说什么‘戏子无情’!二郎是戏子吗! 最后只我妈给了点儿私房钱。如今老头子反倒派我的不是!” 他爹陈瑞文年纪也不大,却被他当众叫作老头子,众人哄笑。 冯紫英跑前跑后,是这帮人的代表,忙问道:“新股是什么价?” “这事儿还要和几位大股东商量,价格难免会高些,毕竟眼红的人不少。” 众人听了后悔,也无奈。 之后又谈及不日将举行的武举乡试,多是奉承说柳湘莲做武状元肯定没问题,他也只能谦虚一番。 这些人或是有祖上传下的有爵位可供继承,或者是家里准备为其捐官,不屑于去辛苦考什么武举。 至于科举,更与他们八竿子打不着。 柳湘莲不与他们多说,吃喝便是。 不多时,酒足饭饱,借口家中女眷挂念,柳湘莲提前退场,很是受了一番惧内的嘲笑。 刚过正午,烈日当头,晴空万里,又干又燥。 骑马顶着日头往回走,不多时便大汗淋漓,衣衫湿透。 柳落突然开口问道:“二郎,我记得你说是两个主意,怎么只说了一个?” 柳湘莲也恍然想起,刚刚人太多,七嘴八舌把他闹晕了。 “戏园子终究有限,我准备办个商号,今日看了看,也不必急着与人合作,我们自家先做起来。” 柳落大为兴奋:“早该如此!便如这戏园子,通通是二郎出主意,结果自家没得到多少。 若是老爷尚在,又有薛家、贾家什么事儿!” 柳湘莲开解道:“时移世易,咱们弱势,又有什么办法? 好在戏园子也就这么点,等吃过地价升值的红利,再想赚大钱就难了,最多也就收个租金吧。 戏票虽贵,能有多少钱?” “那二郎的意思是?”
“现在不消细说,你多看看有什么人才,及时收揽了,将来这一摊子事儿都得交给你。” “二郎放心!等你有了身份,咱们南边的买卖就能摆到明面上,无需挂靠别家,白白的奉上许多干股。”…… 两人一路聊着,很快到了柳宅前。 遥遥望见香菱撑着把花纸伞,傻乎乎的站在门口张望。 尤氏姐妹自从搬进碧竹居,未来有了依靠,不似原来那般患得患失,开始自重身份。 更受了尤老娘的撺掇,越发足不出户,不再抛头露面,颇有做深闺淑女的架势。 柳湘莲翻身下马,自有小厮牵了马去,柳落识趣的先行离开。 香菱俏脸带笑,步伐轻快。 夏日炎热,她穿着淡粉色纱衫,褶裙亦是纱布材质,隐隐约约竟似透明一般,亏得里里外外不知穿了几层,方遮住一片春色。 疾步走来时,轻薄纱裙凌风飘动,宛如云霞飘逸,衬得佳人也仙气飘飘。 香风扑面,柳湘莲心旷神怡。 见她白皙似雪的额上渗出细微汗珠,顺手掏了手帕帮她拭汗,惹得娇娃飞红了脸。 忍着羞意,香菱纤手高举花伞,罩在二郎头上,撒娇似的埋怨:“怎的这晚才回?尤三jiejie和尤二jiejie做了好多菜,都等你呢!” “等我?哼!三叔肯定先偷吃了!”柳湘莲不以为然道。 想起三叔自定规矩不入内院,又忍不住馋虫前来讨菜的模样,香菱也掩嘴,嘻嘻而笑,娇躯轻颤,憨态可人。 柳湘莲伸手抢过伞,移到香菱身上,遮掩了烈日,两人近乎依偎着往里走。 他数落道:“外面日头这么毒,你出来做什么?小心晒成了小黑妞,爷就不要你了!” 香菱不服:“我才不黑呢!” “不黑?那怎么关了灯,我就看不到你了?” “为什么你总说‘关’灯呢?又不是门窗!” 柳二郎止步,无语的看她:“这是重点吗?” 香菱痴痴道:“那,那关了灯当然看不到人啦,难道你就能看到尤家jiejie?” 柳二郎托着下巴凝思,自言自语:“这倒是,那今儿晚上就叫她们过来试试。” 香菱恍然,啐道:“呸!二郎越来越不正经!我告诉她们别答应!”…… 两人说笑玩闹,一路走进垂花门。 尤氏姐妹早在抄手游廊下等候,听到动静忙出来迎接。 香菱口口声声都在等,其实也只尤氏姐妹而已。 自从上次闹过一场难堪,尤老娘心创难愈,见了柳湘莲心里就打突突。见他笑时,总觉得非常危险。是以很少在他眼前露面,一心过自己的安逸日子。 香菱母亲则因住在未来女婿家,名不正言不顺的,心里有疙瘩。除了帮香菱做些女红,近乎从不出门。 怜她孤寂,敬她品格,柳湘莲隔三差五的去请安问好,礼数周到。 尤老娘见了这等天差地别的区别待遇,不禁好奇甄母到底使了什么惊人手段,竟能收服冷心狠婿,近来常往甄母那里跑,拐弯抹角的求取真经。 柳湘莲与尤氏姐妹打过招呼,两位佳人毫不客气,抢上前来,一人挽住一支胳膊,倒把香菱给挤开了,小嘴撅着,委屈巴巴跟在身后。 三女拥簇着他进了花厅,桌上摆满亲自做的菜品。 刚刚吃过,天气又炎热,就是再美味,哪里还吃得下? 他勉强挑拣着吃了几筷子,缓缓喝着冰镇的爽口酸梅汤,欣赏佳人用餐,出言谈笑,亦是赏心乐事。 饭后稍作休息,又去沐浴,尤二姐当仁不让,力压小妹与香菱。 一番鸳鸯戏水,不提也罢。 只苦了收拾房间的小丫鬟,衣衫乱飞,满地水渍横洒,不知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