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断臂求生
天谶九十八年夏末。 大周皇朝,武功郡,郡城景云。 天穹之中,缓缓出现了一只金光巨掌,其上掌纹,都好似峡谷一般深邃。 一时间,巨掌光芒大放,瞬间驱散了绵延万里的乌云,露出即将熄灭的漫天红霞,仿若将大地,都铺上了一层红妆。 在这天地的祝福下,一辆奢华、尊贵的婚嫁马车,随着前方六翅天马优雅的步伐,从郡城中央的镇魔公府邸,缓缓驶出,车旁数百名家丁、丫鬟,也穿戴着喜庆的衣裳,不断念诵着美好的祝词。 送嫁队伍根本不需要锣鼓开道,城中百姓,早已自觉分作两旁,让出了道路, 不时,还有胆大的孩子上前,说着吉利话,讨得赏赐。 …… 【一群没人性的牲口,都说了我不会喝酒,还往死命灌我。阿嚏……我这是睡在哪了,床这么硬这么冷,难不成躺地上啦?】 杜易悠悠转醒,同时心中也开始骂骂咧咧。 【不过是送“大黑熊”去吃牢房罢了,非要整得跟生离死别一样。说什么“舍不得彼此”,其实还不是项目黄了,职位没了?真虚伪。】 杜易自大学毕业,迈入社会后,可能是命不好,遇到的都是些人渣上司。 但是呢,他也不喜欢惯着他们,别看他明面上笑嘻嘻的,实际上玩得是一出笑里藏刀。 每一次都会在暗中悄悄收集罪证,让人渣上司们付出代价。 就在前日,杜易将那个试图职场pua的经理,成功送进了监狱,以他行贿的金额,估计下半辈子,吃定牢饭了。 【怎么回事,浑身黏糊糊的,又好像火烧一般。我对天发誓,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再喝,我就直播剁手。】 忍着头疼,杜易睁开酸涩的眼皮,高高垒砌的柴堆和粗糙木板拼接的墙壁,映入眼帘,昏暗的光线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投射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 下意识想用左手揉捏酸痛的眉心,此念一生,他的身体,好似被撕裂了一样巨痛,这也彻底唤醒了杜易的意识。 看清眼前一切的杜易,立刻瞳孔巨震,本因惨叫的他,却因为塞在口中的破布,只能发出一连串闷哼。 【这是,我的手?】 他的眼前横着一条有着闪电状纹身的断臂。 这时,大量的记忆流,在杜易脑海铺开,似拼图般东拼西凑。 【人间圣神!】 【妖魔纵横!】 【百族争锋!】 片刻后,他眼中的迷茫逐渐消散, 【我,穿越了?】 不知道是不是穿越的福利,左肩喷涌的鲜血,立刻止住,这给了杜易喘息的时间。 杜易,字不移, 墨家弟子,自小跟随师父,【机关大师】墨人愁,游历人族诸国。 三月前,师徒二人来到武功郡,在墨人愁的唆使下,杜易糊里糊涂地参加了招亲大会,却“意外”被【大周三国柱】之一的镇魔公选中,成了他的未来女婿。 杜易当时,就明白自己被师父算计了,尽管有些无奈,但他最终,还是接受了这门婚事,入赘镇魔公府。 貌美的妻子,势力深厚的岳父,他还有什么资格挑剔。 按理说,今日,本该是他的大喜之日。 可,杜易,为什么会出现在柴房之中。 记忆融合的后遗症,还在持续,杜易的记忆,并不完整,他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被绑架了。 此刻,他浑身上下都被铁链捆绑,又渴又饥。 然而,迷茫和慌乱,没有持续多久,或许是前世养成的性格,带给了他一份倔强,杜易的目光中只留下了坚定。 【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杜易抬头张望,发现柴房门后,时而有晃动的人影,证明这里是有人把守的。只剩下一只手臂的他,选择正面突破,不是明智之举。 在干枯肮脏的稻草堆上,杜易忍着剧痛,小心地转动身体,试图看清楚柴房中的一切,他甚至开始回忆前世玩过的逃生游戏。就为了从中寻找出逃生的路径,可是这间柴房除了一扇屋门之外,已无其它门窗。 只有柴房左侧,靠墙摆放着一些锈迹斑斑的农具、猎具,或许可以利用起来。 不过,杜易的注意力,已全然在自己身后的地面,一把饱饮鲜血的柴刀,铁锈已将刀刃腐蚀得坑坑洼洼,刀身却还是深深地直插入地下。 周遭的地面,满是蠕动身体的痕迹,特别是双脚的位置,因为蹬踏,已经出现了两个浅坑。 结合已有的线索,杜易简单在心中模拟了一下整个过程,立刻瞪大了眼珠,牙齿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摆在眼前。 用钝刀磨断筋骨,卸下他左臂的,不是别人,正是原主自己。 目的,应该是为了身躯得到足够的缝隙,挣脱铁链的束缚。 【若是真如我猜想得那般,我不知道该钦佩原主的意志,还是该恐惧。这种家伙,真会那么容易被我占据身体吗?】 咣当——咣当—— 莫名的声音,出现在耳畔。 锁链的晃动声,鲜血流淌的汩汩声,挫磨筋骨的嘎吱声,压制在喉口的低吼…… 细密冷汗从额头渗出,杜易努力克制情绪,可一个个过去片段的回响,却在脑海中滚动,将他的心坠入了九渊之下。 【冷静,不能引来看守,不然我岂不是更没有机会脱身了,总不能将另一只手,也砍下来吧。】 杜易明白自己必须抓紧时间。 正当他,开始挣脱锁链时,门外好似传来了几人交谈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将耳朵贴在门上。 “怎么样,没出意外吧?” “被我用铁链锁了个结结实实,又饿了他几天。妈的,老子,就不信这小子是铁打的。昨日还骂得欢呢,现在还不是连吭声的力气都没了。” “三儿,你也留点神,不要小看了他。毕竟是镇魔公选中的女婿,没那么简单。” “大哥说得对啊。落到咱们兄弟手里,整整三天,还可以那么硬气的人不多见。” “哼,再硬,也不过是毫无修为的凡人,他的头,有我的拳头硬吗?若不是老二说要留他一命,妈的,敢咬老子的人,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小心行事,今夜就是大婚之日,等过了今天,蒋二郎的目的就达到了。那小子留着也没用,到时候,任你处置……” “三儿,你可要处理得干干净净。他毕竟还有个大贤师父。可不能让他追查到我们。” “这个简单,只要过了今天,我们兄弟俩,也能像大哥一样,成为高贵的武卒,成为人上人。” “哈哈哈……” 不同于门外几人的张狂大笑,门内的杜易气得牙痒痒,他渐渐回忆起原主为何急于逃脱,并不是为了逃命,而是他亲眼看到有一个人,伪装成自己的样貌,想要代替自己成亲。 【想让我做武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想到这里,身体虚弱的杜易,感到一股热血顺着脊背涌了上来,看向了地面的血洼,干涩的喉头一阵鼓动。 …… 柴房外,身材高大的三兄弟正围着火堆,烤着在山林中抓住的雉鸡,喝着小酒。 忽然,柴房内传出一阵轰隆隆,木头坍塌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声求救。 “来人,快来人!柴火堆塌了,我被压在下面,骨头好像被压碎了——” “莫非,是出事了?”三兄弟的大哥,猛地站起身, “大哥,坐下!别理那小子,他准是打算骗开屋门,伺机逃脱。真以为我们兄弟会再次上当吗?” 就在这时,门内的呼救声,却渐渐虚弱起来,同时门底流淌出一片污血。
小四耸了耸鼻翼,惊呼声响起。“是血!这次好像不是假的。” 绑匪老大,也是瞪大了双眼:“不行,那小子还不能死,否则蒋二郎的易容会失效的。到时候坏了你二哥的计划,我等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可恶,二哥是把我们当成他晋升的棋子了!”老三怒摔酒碗,借着酒气,大骂自己二哥。 “大哥、三哥,你们别争了!让我先去瞧瞧,这小子玩得什么把戏。” 说着,小四来到门口,打开门锁,侧身到一旁,抽出腰间的匕首,谨慎地用刀身拨开大门。 哐的一声,一把铁锹垂直砸落在门口,扎入地面之中。 “呵呵,这种陷阱,我三岁时,就已经玩剩下了。看来爷爷我,还要再教训你一顿,才会听话。” 小四冷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踢飞铁锹,然而这一脚却似捅了马蜂窝。立刻触动了机关,吊在房梁上的各种农具,朝着小四飞射而去。 “什么!啊……” 尽管他极力躲闪,还是被钉耙,扎瞎了一只眼睛,随后就被半截镰刀割破了喉咙。 “小四!”兄弟二人惊呼,急忙冲上前,老三一把捂住小四脖子上的创口,却无法阻止向外涌动的鲜血。 “大……哥,三……三哥,我……不……不想死!”话落,小四就瞪大了双眼,一动不动。 “小子,我要杀了你。”亲弟弟死在怀中,老三已经疯魔了,立刻通红了双眼。 正要冲向柴房,却被同样咬牙切齿的老大拦住。 “难道这个时候,你还想拦我。大哥!小四死了!他死了。” “我当然知道!”老大同样怒吼着。 “可是,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弟弟,我不能再失去另外一个!你怎么知道屋中没有别的陷阱”他苦修武道,经营多年,无恶不作,不就是为了三个弟弟吗。 此刻,他也顾不得什么任务了。 言罢,老大脸上闪烁着阴毒的笑容,从火堆中抽出一根燃烧的木棍,冷冷道:“我要看着他在烈火中哀嚎。” 说着就将,火棍丢向了屋中柴堆的方向。 轰轰……轰…… 一连串震天动地的爆炸声,骤然响起。 杜易站在远处的山丘上,冲击波吹散了他染血的发丝,他望向爆炸升腾而起的巨大火光,脸上闪过一丝快意。 他之前搜遍柴房,终于,在堆放木柴的后侧,找到一处腐朽严重的木板,很轻松,就造出一个足以逃生的通道,但他并没有立刻逃跑。 因为当他钻出柴房后,发现自己身处山林深处。 杜易推断,这处柴房,很可能是附近樵夫或猎人的临时居所。 而以他身体现在的状况,即便能逃走,也会很快会被抓回。 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掉绑匪。 于是,杜易设下了层层陷阱,而自己则在发出求救之后,当机立断地从缺口逃离。 先前的农具陷阱,只是轻敌的诱饵,柴房内,才是真正的杀招。 陈旧的柴房,最不缺的,就是木屑、枯枝、碎叶。 那么杜易,要做得,就是制造一场粉末爆炸。 即便老大,没有想烧死杜易,他留下的定时机关,也会点燃火源,引起爆炸。 火光退散,爆炸中心的一幕,却令杜易脸色沉了下来。 一个魁梧的身影,屹立在爆炸中心,衣物残破,甚至有地方还被点燃。同时全身沥血,周身散发着一层支离破碎的血光。 最可怕的是,一双如凶兽一般的充血眸子,正遥望着远处的杜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