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镇傻子（1）

    我出生在一个位于中国中部的小镇，打我能记事起，家人就告诉我，家门口有两个傻子，一个住在我家对面，一个住在我家侧面。

    住在我家对面的这个傻子，姥姥让我称呼她为二妗子，她是我二舅的媳妇。她的眼睛很大，邻居们都说她刚嫁过来的时候，是很好看的。可是在我印象里，她就总是瞪着大眼，一副呆傻的样子，一副无辜的表情。

    每次看到她，她总是忙忙碌碌的。天气好时，她会坐着小板凳，在一个超大的盆前面，洗全家人的衣服。之前是洗八口人的衣服，后来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就洗六口人的衣服。反正，全家人的衣服总归是由她洗的。

    农忙时，她会拿着装化肥的大袋子，去捡散在地里的庄稼，夏天捡麦穗，秋天捡玉米。整天起早贪黑，扛着半袋半袋的粮食，瞪着眼，弯着腰，把粮食倒在家里。不知道的人看到这些粮食，还以为她种了一小块地。

    据姥姥说，二妗子是姥爷介绍给二舅的。年轻时的姥爷在镇上做过一段时间的司法长，二妗子当时正打离婚官司，而二舅腿部有残疾，是个瘸子，也没什么大的本事，正愁找不到媳妇，姥爷就想着把她介绍给二舅。

    后来，二妗子就带着她和之前那个男人生的小儿子，一起来到了我家对面，之后又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女儿们也都早早出嫁了。

    姥姥说，她对这个儿子特别好，好吃的东西都留给他，就算是二舅想吃，也不给他留，而儿子总是不把她当作人来看待。姥姥说傻子都知道跟自己的孩子近啊。

    小时候，我有时放学回家，会碰到她来找我姥爷，我疑惑地问姥姥她来干什么，姥姥说他们两口子吵架了，因为姥爷是他们的媒人，所以来找姥爷理论，想要姥爷为她出头。

    我想起来，她总是会说些“婆婆把我们家的东西都拿走了”“把家里的东西都给外面的女人了”类似的话。我问过姥姥，“她说的是真的吗”。姥姥笑笑，也不说话。

    后来，我上大学，学了心理学，再在门口碰见她，心理学的视角给了我一些新的思考。我也慢慢发现她不爱说话了，表情也变得呆滞了。和她打招呼，她也不回应了，好像没有听见。

    姥姥说她好像得了“帕什么”病，手也抖得拿不住筷子了，饭会掉下来，人也变得懒了。我问是帕金森病吗，姥姥说好像是的，儿子带着她也去了一些医院，拿了药，但好像还是没有好转。

    女儿偶尔也会分别带着自己的两个或三个孩子来看她，给她带些吃的和穿的东西，这时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吵闹的场面。

    更多的时候，我会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倚着墙，自己在外面晒太阳，从上午一直坐到太阳下山，静静地，没有表情，也没有言语。

    她的妄想症状仿佛消失了，也不和人理论了，被无尽的沉默和木然所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