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清暑殿天子夜饮 灵宝殿藩王泄愤(三)
送走钦使,谢石颁下帅令:“三军早备干粮,午后拔帐起行!”令至各营,将士早已跃跃欲试,等候不及。将领约束本军,重申号令;军卒舞刀弄枪,大快人心,只盼时辰一到,便可上路,收复失土,重整家园,在此一行。 沙漏倾尽,时辰临近。数千骑兵在前先行,七八万步军建卒,护住辎重粮草,随行于马军之后,浩浩荡荡,向西开拔。谢琰控辔引缰,策马于谢石之后,随军同行。 谢石想起谢玄书信,联想洛涧初捷,哀伤恐惧,一扫而尽,回视谢琰,语带自信:“只道秦兵悍猛无比,不想败之这般容易!瑗度(谢琰字)贤侄,六叔控驭北府雄兵、襟带江东健卒,此去摧败苻坚易也不易?” 谢琰道:“洛涧初败梁成,缘有二因:刘牢之父子置身危地,敢用险兵,出其不意;梁成兄弟贪功冒进,恃强少备,互不联系!六叔此去,须与谢幼度时时通联,未雨绸缪。六叔为三军帅主,对阵接敌多仗幼度,慎勿亲冒矢石,与敌短兵周旋!万一有失,朝廷无兵可援,京师门户敞开,须是十分了得!” 谢石大言道:“六叔既为统帅,此等常识,焉能不知?刘牢之何许人?” 谢琰笑道:“此人世居徐州彭城,八王之乱,避难京口,只因渡江稍迟,不得游宦官场,郁郁不得志。吾兄(谢玄)摄相广陵,开府征兵,初驻广陵。刘牢之一门四人,当于此间投军。此后新军移镇京口,另建幕府。刘牢之随军南来,初为步卒。此人貌相奇丑,制军深有气度。幼度识之,拔于军旅,用为参将。只今看来,吾兄不逊伯乐,千里马在他手中,理无祗辱!” 谢石闻之,叹于马背:“可惜不曾识他,用为心腹——”忽又自语,“吾意调他来帐,任以前驱大事,帷幄便可无忧,瑗度以为何如?” 谢琰鞭马与谢石并辔前行,低语道:“六叔却又糊涂,攻城略地、犯阵搴旗,瑗度正需刘牢之这等猛将。刘牢之得在前军,方可大展手脚,乃有用武之地,调来后军宿卫,与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何异?” 谢石自觉失口,赧颜改口:“六叔并无此意,只想问你洛涧一役,刘牢之歼敌几何?” 谢琰会意,微窥身后,见诸将并不在意,大声道:“硖石五千,洛涧五千,洛陂五千,歼灭者不少万五,至于苟延残喘、带伤脱逃者,其数难计,不得而知!” 谢石自嘲道:“不错,幼度来书确曾提及!” 钦使奉了匣盒,在道寻思:“吾皇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所忧唯有淮南战事。得闻洛涧报捷,亲睹秦将人头,未知欣悦将至何地?往逢盛事,取酒自饮,此讯传至,难免御酒当水,豪饮连夜。天子如此,也可早定人心,稳住京师局面!” 于是沿途奔告,快驿传讯:“洛涧斩捷,毙敌一万五千!”钦使随行快驿之后,怀捧匣盒,马不停蹄,直奔京师。百姓举手称庆,皆言贼来无忧,果然人心大定。 谢安身在机枢,闻前锋大捷,坐怀不乱,宠辱无惊,言于左右属吏曰:“小挫秦锋,早在我预料之中,不必喧哗,无须大惊。但知我举荐谢玄,本为社稷,非出私心,只此足矣!”
内侍闻讯,早将喜讯报入式乾殿天子跟前。 天子降坐龙椅,背靠御榻,手执丹笔朱批,正躬亲政事,及闻小内侍报来洛涧捷音,掷笔于地,蹦起于御榻之上,旋走于龙椅之前,大呼小内侍:“快传丞相升殿,举酒为庆,并议此后战事!” 谢安闻帝召,临行语频频:“诸儿真有幸,旗开便得胜,又逢明主圣贤君,苦劳将行赏,抗秦焉能不用心?” 丁昧又来催,宦者又传令:“御驾在东殿,数催贤相来见面!” 谢安忙谢罪,疾来帝驾前。 孝武遥见谢安来,御驾亲迎东殿外,未有一语来责怪。君执良相手,明君贤臣共徘徊。 帝有言语千千万,只把一事频感叹:“江东虽富地已少,仍有安国良将在,洛涧只一战,足令苻坚刮目看!须知胜晋不容易,亡晋移鼎事更难!此事多仗贤相谋,阵前斩贼赖谢玄,苦劳自不少,功劳未见多,鼓励众将多磨励,此役不应视未见!谢玄行何赏、进何爵,方与功相当、劳相偿?”